第420章信服
老头是个退伍军人,六十多岁,穿着一身制式的绿色軍式装,面容清癯,浑浊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别看是个老头,可精气神,相当不错。
徐庆对这位大爷还算熟悉,就是住在附近的市民,隔三差五就来光顾生意,每次都是要几斤白面或者小米,棒子面。
从不多买,吃完再来,赶上天气好,徐庆没啥事的时候,还坐在粮站门口,跟徐庆讲他当年用刺刀怎么捅死小鬼子的事迹。
徐庆一开始听着还觉得新鲜,就是时间一长,没啥意思了。
老头每次都说车轱辘话,别说徐庆,晓雅和美娟也听的能倒背如流了。
只是,每当老头说起,总是一脸的骄傲、自豪,让徐庆和晓雅又不好打断。
尤其是老头还让徐庆看过他背上的伤疤。
徐庆除了敬重,还是敬重。
毕竟这是位对建国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
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家卫国,该值得尊重。
可就是老头每每说完,买粮食的时候,总让徐庆便宜点,一次两次,徐庆不说二话。
但每次都来这么一出。
谁能受得了。
徐庆见老头今天一早来了,没等对方先开口,就率先道:
“老爷子!今儿可下雨,咱闲话少叙,五斤白面,让您两分,您呢早点回去歇着。”
老头见徐庆这么爽快,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笑容,“小子,自从你这粮站开业,我就没上别处买过粮食,这么着,你再便宜一分,往后要是有二流子找你茬,我让我在部队的儿子帮伱收拾!”
徐庆无奈一笑,一边用铁簸箕给老头装着白面,一边道:“老爷子,您是老G命,您都说了,我哪能不让。”
徐庆装完白面,递给老头,然后接过五斤粮票和九毛钱,将其送了出去。
外面的雨还下着,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不断飞溅起水花。
老头走后没多久,徐晓雅披着雨披,穿着雨鞋,骑自行车就来了。
“大哥,今天周末,我嫂子说,等过一会儿雨停了,她带鸿志和巧馨过来。”
徐庆抽着烟,点了点头,将身边的小花抱开,转身继续盘点起,下午要拉去五分厂的五千三百斤粮食。
周末归周末,但五分厂并不是一个人没有。
再说了,爱国如今是五分厂一把手,徐庆粮食送过去,自然有人接收。
而且,一般像厂子里,多数情况都是周末下午就把下一礼拜的粮食和蔬菜用量购买齐。
平时工作日,食堂后厨的人都忙着做饭,哪能抽调人手,再买这些东西。
何况,总不能用的时候才记得买,那不就迟了。
上千人的厂子,啥都要的多,不像小饭馆,缺啥没啥,随时买都来得及。
厂子大,人多,什么都得提前备好,别到跟前,买不着或买不够急的抓瞎。
徐庆清点出五千三百斤粮食后,跟妹妹晓雅在粮站内坐了一会儿,三虎子媳妇和美娟俩人才急匆匆地撑着雨伞来了。
三虎子媳妇脚踩一双不知道贴了多少自行车内胎的黑雨鞋,一脸不好意思说道:“掌柜的,今儿下雨,我儿子一早又有点发烧,来晚了,您多担待点,往后,我跟美娟肯定不会再晚一次。”
徐庆笑着摆手道:“没事,下雨天嘛,迟一会儿不打紧,也没啥生意,对了,你儿子要是发烧厉害,我准你休息一天,你跟三虎子带他赶紧上医院瞧瞧去。”
三虎子媳妇一脸感激,用手绢擦着被雨淋湿的头发道:
“没啥大事,我家里有感冒药,临走前,我给喂了一颗。
徐庆闻言,没再说啥。
等雨势渐小了些,徐庆让妹妹拿钱上街口的卤煮摊位,买了四碗卤煮和四个烧饼。
然后坐在粮站内,与晓雅,美娟,以及三虎子媳妇,一同吃着早饭。
四只猫闻到香味,不约而同地围绕在徐庆四人跟前打转。
一个劲地张嘴叫嚷,似是也想吃。
徐庆低头瞅了一眼,把烧饼掰了四小块,蘸了些卤煮的汤汁,放在了地上。
四只猫饿狼扑食一般,立马吃了起来。
三虎子媳妇道:“掌柜的,您这么养猫可不成,容易惯坏,十年前,要是在我们村,谁给它们吃粮食,人都没饭辙,哪舍得喂它们。”
徐庆把嘴里的卤煮咽进肚子,笑着道:
“王姐,你是没上我家,我家那只狸花小灰,我闺女和我侄子鸿福,俩小家伙把奶粉和牛奶都给它喝,我媳妇拦都拦不住。”
徐晓雅一旁小口咬着烧饼,点头道:
“王姐,您没见过那只小灰,嘴现在刁的要死,成天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我们大院的老鼠,刚开始还抓,现在老鼠从跟前跑过去,都不带睁眼睛的,馒头放下
也不吃,非缠着我小侄女要喝奶粉。”
三虎子媳妇大吃一惊,眉头高皱:“那成啥了啊,放在二十年前,人不吃猫就不错了,还给它喝奶粉,我小时候都没喝过。”
美娟应声道:“嫂子,现在不一样了,我听人说,外国人把猫当宝贝疙瘩,别说奶粉了,都专门研究给猫吃的东西,卖的还特贵,比咱们白面价都高。”
三虎子媳妇听见小姑子的话,顿觉骇人听闻,连声呸道:
“外国人就是没穷过,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要是他们国家没粮食吃,我看他们还有那个闲心搞那些吗?”
“还研究猫吃的东西,怎么着,天天给猫做三菜一汤啊。”
徐庆和晓雅,美娟,彻底被逗笑了。
只不过,那只小灰,徐庆倒不至于让天天让喝奶粉,牛奶。
也就是闺女巧馨和侄子鸿福,他们喝剩下的一点,用馒头沾着喂给猫吃。
家里日子是好过,可还没富裕到把猫真当大爷养。
这年月,养猫主要是为了抓老鼠,小孩子喜欢小动物,就迁就一下。
吃过早饭,徐庆见外面的雨停了,走出粮站,双手举过头顶,舒展身子,呼吸着雨过天晴的新鲜空气。
街面上的行人这时候也逐渐多了起来。
雨停了,又是周末,自然没人愿意呆在家里。
徐庆粮站的生意,也就顺势红火起来。
前来买粮食的人,一个个走进粮站,挑选自己要的粮食。
徐庆与妹妹晓雅,以及三虎子媳妇和美娟,四人便忙着招呼客人。
而就在这时,马静红抱着闺女,带着儿子鸿志,走下徐丰铭借的汽车,跟爱倩,爱国,秀娟,随着人流,朝自家粮站走进。
这时候生意好,马静红把闺女让儿子鸿志抱着去柜台后面的粮堆跟前找那几只猫玩。
她则把衣袖挽起,帮着自个爷们和小姑子,招呼客人。
爱国让爱倩也把鸿福送去后边玩,而后俩人跟刚把汽车停好的三弟丰铭,秀娟,一块给大哥动手帮忙。
晓雅和静红,一个收钱,一个找钱。
爱倩和秀娟则收粮票,同时防备有人没给钱和粮票就把粮食拿走。
徐庆兄弟仨人,与三虎子媳妇,美娟,拿着铁簸萁和升斗,帮要粮的人装粮食。
原来国内工業不发达的时候,没铁簸箕,全都用木头做的升斗子舀粮食。
&t;divtentadv>一来,用来舀粮食方便。
二来,也能做计量单位。
总用称称,太繁琐。
升斗一般标准是一斤六两。
但盛二斤的,一斤的也有。
徐庆粮站内的升斗,统一是二斤的。
弄个一斤六两的,用起来太麻烦。
人少没啥,人多了,忙得不可开交,就显得宛如鸡肋了。
忙到快中午的时候,总算没几个人了。
徐庆让弟弟妹妹,以及媳妇和两个弟媳妇歇歇。
剩下的他跟美娟俩人就能应付。
下午四点钟,徐庆趁着粮站暂时还没多少人前来买粮,带着三弟把早上预备的五千三百斤粮食,向五分厂拉了过去。
徐爱国是五分厂的厂长,不好露面,就留在粮站和妹妹帮大哥盯着。
他们是靠徐庆拉扯长大的。
现在大哥开了粮站,他们周末没啥事,自然主动过来帮忙。
徐庆和丰铭走了没多久,马解放骑着自行车,带着怀孕的吴月梅和儿子马小军,一家三口来了粮站。
见徐庆不在,只有爱国以及三虎子媳妇,美娟在。
马解放挑眉道:“爱国,你大哥呢?”
“我大哥跟丰铭给我厂里送粮食去了。”
马解放叼着烟,趴在柜台前,目光环顾粮站一圈后,问道:
“我五姐她今儿没来吗?”
徐爱国道:“解放哥,我嫂子早上跟我一块来的,这不下午这个点没啥人,我嫂子和我媳妇还有晓雅她们,带着鸿志逛街去了。”
马解放扭头看向儿子道:“听见吧,你鸿志哥在这边,等会儿回来,你再找他玩。”
马小军撇撇嘴,伸手掏出裤兜里装的玻璃球,正要蹲在地上,自个弹着玩。
突然瞧见那四只猫,瞬间起身扑了过去。
吓的小黑,小白,小花,小金,四下乱窜。
吴月梅急忙制止,她知道儿子马小军有多淘,要是逮住那几只猫,估计能给折腾死,出声道:
“你跟它们玩可以,要是没轻没重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马小军见着猫,哪里会听自个母亲的话,爬到粮食堆上,抓住小黑的尾巴死命的不撒手。
小黑吃痛,扭头凶狠地吼了一下,马小军才吓的赶紧松手。
马解放侧目看的是眉头直皱,走过去,抬脚朝儿子的屁股轻踹道:
“臭小子,你妈给你说的话是耳旁风吗?”
马小军一脸哭丧,委屈巴巴道:“谁让它们跑的啊。”
恰在这时,马静红和小姑子晓雅,她们回来了。
徐鸿志喝着汽水,拉着妹妹,见马小军来了,跑到跟前,把汽水瓶子递过去道:
“小军,哥哥给你喝汽水。”
马小军顿时一脸喜色,喝着冰凉凉的汽水,再也没心思去抓那几只猫了,伸手掏出玻璃球,蹲在地上跟跟徐鸿志玩了起来。
马静红抱着闺女,向刚显出肚子没多久吴月梅道:“解放真是的,怎么让你过来了,你有身子,别跟着他到处跑,好好静养。”
吴月梅笑着道:“没事,五姐,我这才几个月,没啥的。”
吴月梅说完,伸手把外甥女抱在怀里,羡慕道:
“五姐,我要是跟解放这次也是个女孩,就太好了。”
马静红笑着道:“说不定就是个闺女呢?”
吴月梅捏着外甥女粉嘟嘟的小手,嗯声道:
“是啊,我就盼着有个闺女,儿子太闹腾,我家小军,天天晚上写作业要我跟解放催,下午放学也不回家,就知道跟他那些同学在外面玩,一点不让人省心。”
马静红哭笑不得道:“鸿志也一样,成天贪玩,你姐夫现在忙粮站这边的生意,就靠我一个人管,上次也不知道因为啥,把我们前院于莉姐的女儿打哭,我都没敢让你姐夫知道。”
马解放走过来道:“姐,小孩子嘛,还淘气,等再过两年,你让鸿志打你们院阎解成的闺女,他都懒得动手。”
马静红没好气地白了自个弟弟一眼,“你小时候没强多少,十三岁那年,还把咱家大院李大妈的女儿气哭,忘记了?”
马解放一脸尴尬,挠着头道:“五姐,那不怪我啊,我那会儿压根不想理她,谁跟一个丫头片子计较,还不是她在咱家偷你糖吃,不承认。”
吴月梅瞪了马解放一眼,示意:什么丫头片子,嘴里没好词吗?
马解放见说错话了,赶忙转身走到爱国身边。
此时粮站内,除了他跟爱国以及三个小家伙,其余都是女人。
知道很容易吃亏,就没敢再言语,拉着爱国出了粮站,站到外面街上聊天。
天气这会儿有些闷起来,早上的雨停之后,太阳就出来了。
晒了一上午,炙烤着大地,将空气中的水分似要榨干。
马解放一边等着徐庆和丰铭回来,一边说道:
“爱国,你觉得哥哥我要是从三厂辞了,跟你大哥一样,做生意如何?”
徐爱国拒绝马解放递的烟道:“解放哥,你干嘛要辞职,三厂有人针对你?”
马解放叼着烟,呲牙道:“没有的事,我当科长,谁敢针对我,再说了,你接替庆子哥在五分厂当一把手,哥哥还有你,谁敢跟我闹事。”
徐爱国笑了笑,“也是,不过解放哥,你在三厂好好的,干嘛想离开?”
马解放嘬着烟道:“嗐,怎么说呢,我在厂里也十来年了,感觉没啥劲了,庆子哥不在,你们院的大茂哥,我听说最近也打算捣腾做生意,都向厂里交了辞职信,就是厂里没给批,一直拖着。
国家现在改开,我也想跟着国家的步伐,自力更生。”
徐爱国看向马解放道:“解放哥,你想好了?”
马解放呲牙一笑:“嗐,我想好没用啊,你月梅姐不同意,这不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给她做思想工作呢。”
徐爱国思忖着说道:“解放哥,您还是多考虑考虑,别着急,待会我大哥回来,您再问问我大哥的意思。”
马解放抽着烟,点头道:“嗯,我今天过来,其实就是向找庆子说这件事。”
在马解放心中,徐庆不仅仅只是个姐夫。
他跟徐庆最开始是高中同学,后来是一个厂的同事,最后才成了小舅子跟姐夫的关系。
三层关系加在一块,多年相处下来,他对徐庆很是信服。
他不是个没主见的人,但大事上,却喜欢找徐庆商量。
因为徐庆所走的每一步,不管是帮弟弟妹妹铺路,还是干啥。
马解放都知道,也亲眼见证。
自然想听听徐庆对他选择经商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