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送吴秀英离院
雪在下,风在吹,冷飕飕的院里这会儿没多大声响。
整个大院,甚至整个四九城都沉寂在白茫茫的漆黑夜幕之下。
徐庆坐在屋里,跟媳妇,儿子,弟弟妹妹以及惠丽华和吴秀英,一块吃着热乎晚饭。
炕烧的很暖,徐鸿志坐了一小会儿觉得烫屁股,便溜下炕,趴在炕沿上捏着筷子夹菜。
主食是炸酱面,外加静红和晓雅炒的四道菜,两荤两素,还有一盘腌咸菜。
静红腌菜的手艺没嫁给徐庆之前,非常一般,但自从嫁进大院过门后,这几年锻炼下来,在徐庆和晓雅的精心指导之下,腌的咸菜是又脆又入味。
每年马解放都拿两个罐头瓶子过来,专门要自个五姐腌的咸菜,拿回家吃。
没办法,吴月梅腌咸菜倒也会,可味道比起静红腌的,相差很远。
马解放是这么认为的,为此挨了吴月梅不少白眼。
而马静红的这门手艺,是徐庆和晓雅给传的,再往前倒,是大院里的老太太教的。
老太太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一手腌咸菜,别看不起眼,可在前几十年,不管是民国末年还是解放初期乃至这年月里,腌咸菜是在冬季几乎没什么新鲜蔬菜可吃时,能解决一家人吃饭的保命本事。
粮食不够吃,那就多吃咸菜,多喝水,肚子撑起来,就能忍一宿。
大院里不管是一大妈还是二大妈,三大妈,贾张氏.她们腌咸菜的本事,也全是跟着老太太学的。
可以说,大院这腌咸菜的手艺,凡是会的人,都来自于老太太。
当然,像一大妈她们,倒也不是不会腌咸菜,但这个看似简单,没啥技术含量的手艺,一个人跟一个人腌制出来的咸菜,吃到嘴里的滋味是大不一样。
别的不说,六必居为啥咸菜在四九城卖了上百年,一直大受欢迎,难道是四九城的其他人都不会?
那是人家六必居的师傅们手艺高。
这就跟厨子炒菜的道理一样,同样的食材,有些人炒的令人百吃不厌,有些人炒的却令人连筷子都不想动。
尽管看起来是同样一道菜,吃到嘴里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吴秀英吃了两口咸菜,顿觉好吃,忙用筷子又夹了一口,送进嘴里,一边细细品尝,一边忙问道:
“静红姐,你家这咸菜怎么这么好吃,你咋腌的,教教我呗。”
马静红吃着炸酱面,见儿子嘴角沾了不少酱,掏出手绢,给儿子擦着嘴,看向吴秀英笑道:
“想学啊?”
“嗯”
“那你得交学费。”
马静红脸上笑容灿烂,逗着吴秀英,没着急告诉方法。
徐庆屋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一片。
而同住在后院的刘光天家中,争吵声不断。
二大妈不让儿子光天带儿媳妇走。
但是刘光天下定了决心,再也不在这破烂老旧的院里呆了。一边督促媳妇赶紧把行李收拾好,一边叼着烟卷,坐在床头朝二大妈道:
“妈,从今往后,我跟我媳妇,我们俩就是在外面饿死,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刘光天说的斩钉截铁,很是硬气,也很有骨气。
可他是有骨气的人吗?
十年前,他带着刘光福,兄弟俩人不就来了这么一出。
结果呢?
没几天功夫,自个灰溜溜地回来了。
二大妈一脸愁容,看向儿子,劝导道:
“光天,你媳妇现在还怀着身子,这大冬天的,你带她上哪去?你一个大男人不怕冷不怕冻,你媳妇呢?你为她着想过没有?”
刘关天不说话,伸手摸着脑袋,一脸桀骜,对自个母亲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歪过头,看向自个媳妇,眼睛一瞪,厉声骂道:
“我让你赶紧收拾东西,你磨磨蹭蹭地干啥?”
刘光天骂完自个媳妇,不解恨,抬手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又扔了过去。
二大妈气的抬手打向刘光天,“你不知道你媳妇肚子大了,你还打她?!”
刘刚天不予理会,把手里的烟头撂在地上,往床上一躺,双手往脑袋后一枕,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今晚上上哪个招待所住一宿。
但心头又不免记恨起徐庆三兄弟,暗觉院里就是有他们在,才害的他今儿不得不搬出去。
再听见徐庆屋里传出的笑声后,刘光天猛地睁开双眼,望着屋顶,心中愤恨不已!
但恨也没用,知道自个不是徐庆三兄弟的对手。
虽然他也有大哥,弟弟,也是兄弟三人。
但跟徐庆三兄弟一比,他们三兄弟的关系,糟糕透顶。
刘光天的大哥,人都不在院里,十几年来,除了结婚时,回来了一次,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说是当乾部,可徐庆当厂长,都是大哥,差距却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刘光天自己,普通一工人阶层,而爱国是读过大学的乾部,他自个都比不上。
至于刘光福跟徐丰铭,更没法比。
徐丰铭科长身份,刘光福就工人一个。
三兄弟对三兄弟,刘光天深知没一点胜算,怎么斗?
再加上他大哥,几乎跟家里没来往,逢年过节从不回来,刘光天主动写信也不回一封,简直就不像是一家人,
就算是打架,刘光天自信他能说动弟弟光福,但少一个人,就凭他跟光福俩人,也打不赢徐庆兄弟仨儿。
刘光天越想,心头越窝火,坐起身子,又拿媳妇撒气,怒骂道:“你个臭娘们儿,拖拖拉拉的,东西拾掇好了没有?!”
刘光天骂完,掏出烟,点着火,猛嘬起来。
院里风呼呼地刮,刚把脚印掩盖的雪片,又被搅动地乱飘起来。
徐庆屋里,徐庆和媳妇静红,弟弟妹妹,吴秀英,惠丽华都吃完了晚饭,正一块聊天。
吴秀英和惠丽华要走时,马静红把怎么腌咸菜的步骤,以及各种用料的占比,说给了两个好姐妹。
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就是佐料方面,有个精准的比例,说白了跟做其他类似,讲究的就是一个寸劲儿。
尺寸拿捏的好,出来的效果就天差地别。
吴秀英用心记着,惠丽华也认真的听。
不过惠丽华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朝徐庆偷瞄了两眼。
心里放不下,又不能说,藏着又累,只好多看两眼,聊以自.慰。
这个年月,人的思想虽然在慢慢开放,但还是挺保守的。
吴秀英将呢子大衣的扣子扣好,带上皮手套,跟爱国,丰铭和晓雅道别后,弯腰捏着一下徐鸿志的小鼻子,随之与惠丽华在徐庆和静红用手电筒的护送下,朝大院外出去。
雪落的依旧很小,跟刚开始下的时候一样大,不紧不慢,就那么落着,飘着
大院地上铺了一层,白花花的,屋顶和墙头也堆积了不少。
徐庆走出大院,胡同里也是白色世界,白的一尘不染,徐庆手里的手电筒照在上面,能泛出光亮儿。
雪花落在手电筒的光柱中,煞是好看。
就是这大冷的天儿,徐庆和静红又是送吴秀英和惠丽华走,便谁都无暇欣赏。
马静红挽着吴秀英和惠丽华的胳膊,朝着吴秀英道:
“秀英,你爱人我跟你姐夫都还没见过,你明儿不走不成吗?再待一天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明儿让我跟你姐夫瞧瞧你爱人长啥样。”
吴秀英娥眉微蹙,“静红姐,不是我不愿意多待,是我爱人他单位很忙,实在没办法,我这次回来,就见了你跟丽华姐,爱玲和淑珍她们,我都还没见着呢,我也不想啊,但明天的火车票,今天一早都买好了。”
马静红轻叹一声,踩在洁白的雪上说道:“那行吧,等你下次回来,你可记得把你爱人领我们家来,让我见见。”
吴秀英俏脸就这一小会儿的工夫,已冻的微红起来,咧着嘴把两颗虎牙露出,笑着道:“静红姐,我下次回来,肯定领他到你家尝尝你腌的咸菜。”
不知不觉间,平时感觉挺长的胡同,眨眼就走完了。
站在胡同口,吴秀英将围巾往嘴边拽了拽,转身朝徐庆和静红,分别拥抱了一下,眼中满是不舍,但脸上还是挤出笑容道:
“静红姐,徐庆哥,你们回去吧,我和丽华姐走了。”
而惠丽华很想趁机也抱一下静红,更想抱一下徐庆,可最终忍住了,她就在四九城,又不跟吴秀英一样。
惠丽华目光朝静红注视了两眼,又移到徐庆身上,捏亮早先徐庆交给她的手电筒道:
“你们回吧。”
说完,和吴秀英挤在一块,猫起身子,沿着寂静无人的大街朝前方走去。
马静红靠在徐庆身边,看着离去的俩人背影,有些不舍。
主要是吴秀英这一走,谁知道下次再见是啥时候。
徐庆便陪着媳妇,在胡同口驻足站了半响,才伸手将静红头上落的雪花轻轻拍掉道:
“咱回去吧,都看不见人了,你不怕着凉了我心疼啊。”
马静红微抬起头,瞥了自个男人一眼,心中暖意涌动,冻红的脸上泛起红晕,用纤细白嫩的右手,拍着徐庆头发上的雪片,轻轻嗯了一声。
胡同里一个人没有,只有手电筒光束后面的徐庆和静红。
尽管这会儿才晚上九点多钟,但大院众人,没一个想在这下雪的夜晚往外面跑。
本来冬天就能冷死人,又下雪,除了有要紧事,全都一个个缩在暖和的屋里呆着。
徐庆难得和媳妇能有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俩人偎依在一起,在胡同里慢慢地走。
可冷是真的冷,冻的徐庆和静红,不想加快脚步都不成。
返回大院时,徐庆看到前院里的三大爷跟阎解成住的屋子都各自亮着灯。
穿过中院,也是一样。
贾家屋里的灯明晃晃的,一大爷家和傻柱屋也都亮着。
时间还很早,谁能睡得着。
徐庆带着静红回到自家住的后院时,刘光天屋里还在吵闹不停。
刘光天拉着媳妇从屋里一出来,迎面撞上刚回来的徐庆和静红,顿时脸一冷,目光凶狠地瞪了徐庆一眼,拽着一脸不情愿的媳妇就要去中院。
二大妈追出屋,见徐庆和静红在院里,没好意思求徐庆帮她拦一下儿子光天跟儿媳妇,忙跑进中院自个去拦。
而徐庆压根就没想管她家的破事。
要不是刘光天这孙子在院里闹,今儿院里谁家不是和和气气的。
刘光天非要挑事,自己把事情闹成这恶心人的局面,该!
徐庆和静红直径回到自家,晓雅在厨房洗着碗筷,爱国在帮忙,丰铭则坐在前屋炕上,陪着小侄子,俩人一块看着连环画。
丰铭见大哥大嫂回来了,便道:“大哥,刚才你跟我嫂子送丽华姐和秀英姐刚走没一阵儿,二大爷上咱家来了一趟。”
“二大爷上咱家干啥?”
“赔不是呗,哦,对了,大哥,二大爷还留了条烟。”
徐庆冷声道:“丰铭,去给二大爷还回去,告诉他,用不着。”
徐丰铭得令,跳下炕,将那条大前门夹在胳肢窝下,出门就上二大爷刘海中家去了。
刘海中坐在自个屋里,正长吁短叹,被俩儿子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去,见徐丰铭登门还烟。顿时明白徐庆不肯接受他家的道歉,心头又长长叹息一声。
刘海中掏出身上的烟,递给徐丰铭一根道:
“丰铭,你帮我给你大哥说道说道,今儿这事,你别往心里去,让你大哥也不计较,我家那兔崽子,你们也知道,烂泥糊不上墙,你们犯不上跟他较真。”
徐丰铭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刘海中递的烟,说道:
“二大爷,不是我和我大哥,我二哥跟光天过不去,是他跟我们过不去。
今天临晚刚下雪那会儿,解成哥问我,能不能让我帮忙把给咱们院大伙儿拍的照片洗出来,我就说了一句,要洗照片,得有地方,我得在院里搭个房子,谁知道您儿子光天就不乐意了,非说不行。”
刘海中听着徐丰铭的话,沉默不言,嘬了两口烟,叹气道:
“丰铭,我知道今儿是我家那兔崽子做的不对,你们就看在二大爷我这张老脸上,这事咱们两家翻篇算了,我一回来不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你们和咱们院的人都看到了不是。”
徐丰铭没回应刘海中,而说道:
“二大爷,这事我无所谓,不过我大哥说了,过几天,等天一晴,我们家就在院里搭房子,我和我二哥现在还住在老太太那边,都好几年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就搭两间房子出来,”
刘海中闻言,眉头紧锁,心中咯噔一声,徐庆家一下要在院里搭两间,这
刘海中心里琢磨着,刚张嘴想对徐丰铭说,事情能不能缓一缓,院里人商量一下。
但徐丰铭在说完后,直接走了,没给刘海中说话的机会。
刘海中坐在炕上,目光望着屋外漆黑院里的徐丰铭,知道今天算是将徐庆一家彻底给得罪了。
扭头看向,一直蹲坐在炉子跟前的刘光福,刘海中厉声训斥道:
“你个兔崽子,看到没有,就你二哥那没长脑子的玩意,害的咱家现在让人家徐庆一家看都不想看一眼,你要是敢学你二哥,老子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刘光福吓的把身子缩在炉子后面,低声嘟囔道:
“那是我二哥惹出来的事情,跟我有啥关系。”
刘海中脸一黑,骂道:“兔崽子,今天我要不是为了你的事情,不在院里,能闹成这样吗?!”
刘光福不言语,低着头,把身子更努力地缩在一起,躲在炉子后面。
转过天一早。
徐庆清早睡醒后,见窗台上的玻璃都被冻出了窗花。
院里的雪也停了,大院彻底披上银装。
徐庆穿好衣服,将尿盆倒掉,回来时,拍掉晾在院里晾衣绳上冻的硬绷绷的衣服上的雪,猫着身子一进屋,就让媳妇静红赶紧叫醒儿子穿衣服。
昨天元旦过了,今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简单吃了早饭,徐庆和弟弟妹妹,媳妇静红,儿子鸿志,一起出门。
在前院时,徐丰铭将照相机交给早都在院里等着的三大爷阎埠贵。
阎埠贵接过相机,脸上露出喜色,把脖子上的围巾甩了甩,朝徐丰铭又问了一遍,照相机上的各个按键功能。
徐丰铭带着妹妹晓雅给他新织的毛线手套,向阎埠贵把照相机讲解一遍后,叮嘱道:
“三大爷,我这照相机可是新的,你小心点使唤,要是弄坏了,我带我对象上你们家哭。”
阎埠贵知道徐丰铭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担心弄坏是真担心,忙扭头让三大妈从屋里给他拿棉布包出来,将照相机装在里面,挎在身上,笑着道:
“丰铭,这下放心了吧,我就用一天,下午完璧归赵。”
徐丰铭推着厂里给他配的自行车,朝阎埠贵摇头道:“三大爷,咱们大院可没姓赵的,你得下午完璧归徐。”
阎埠贵笑呵呵道:“对,完璧归徐。”
这时候,阎解成和于莉带着闺女从他们住的小屋走了出来,而中院里的傻柱和一大爷易中海,秦淮茹也走进了前院。
众人便一同出大院,沿着胡同,踩着雪,说说笑笑地往胡同口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