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3 不年轻了

一场感冒跟秋雨一样缠绵,断断续续,半个月还没好透。

沈嘉念端着水杯,药还没进到嘴里,脑中就能想象到那股难闻的味儿,眉头蹙得深深。

傅寄忱在旁边盯着她,她没法把药偷偷扔掉,只能心一横,眼一闭,把药全部丢进嘴里,灌一大口水,吞下去。

“啪嗒”一声,曲奇饼干的铁盒被人打开——这已经是生病以来打开的第三盒曲奇饼干,前两盒都佐着药吃完了。

“乖乖吃药才能好得快。”傅寄忱一副哄小孩的语气,摸摸她的额头,“前几天本来能痊愈的,谁让你偷偷扔了药不吃。”

沈嘉念被说得心虚,声音低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程姨打扫卫生,在床底下发现了药丸。”傅寄忱说到这里想笑,“也不知道学聪明点,包纸巾里扔垃圾桶都比你扔床底下靠谱,或者干脆冲进马桶里。”

沈嘉念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

“我不是来给你支招儿的。”傅寄忱瞧着她机灵的模样,笑意愈发深,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儿子吃药都比你乖。”

给小年糕喂药的时候别提多顺畅,用水把药化开,放小勺子里,喂到他嘴边,他自己乖乖张嘴吞咽。

喝完了才反应过来味道不对劲,小眉毛皱起来,想吐都吐不出来。

沈嘉念不想再被说教,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周几了?”

傅寄忱瞄了眼日历:“周四。”

“明天又要去赵医生那里了。”沈嘉念一脸惆怅,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头,“感觉没什么效果,我还是会做噩梦,从梦里惊醒。”

她现在已经能正视自己的心理疾病,可她还是没办法痊愈,就跟这场感冒一样,明明在吃药,却总也不见好。

傅寄忱:“医生说了,心理治疗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沈嘉念:“我不想这样。”

傅寄忱搂她入怀,耐心哄她:“慢慢来。”

翌日,周五,每周去见心理医生的日子,傅寄忱空出时间,陪沈嘉念前去。

照样在治疗室里待一个多小时,再出来,沈嘉念愁眉苦脸,抬首望天。

今日天气好,暖阳高照,沈嘉念眯起了眼睛。

傅寄忱看了眼表,快到午饭时间:“不如中午就在外面吃,下午带你去逛逛,自从你生病,很少出门游玩。”

说起“游玩”,沈嘉念有些怀念刚怀上小年糕那会儿,她和傅寄忱,还有柏长夏夫妻俩一起去森林公园野餐的场景。

沈嘉念张口,刚想答应,转念又想起小年糕:“我们出来很久了,我担心小年糕。”

“他在家里很好,你要看他吗?”

傅寄忱说着,掏出手机给程锦拨打视频电话。

程锦对此习惯了,接通视频后,打了声招呼就把摄像头对准小年糕。

小年糕横躺在沙发上,两条小胖腿翘起,在空中胡乱踢弹,月嫂正在给他换尿不湿,小年糕手里拿着一个小棒槌玩具晃来晃去。

程锦在一旁解释:“刚尿了,他自己觉得不舒服,皱着眉毛哼唧个不停。”

“小年糕。”沈嘉念在视频里叫儿子的名字。

小年糕摇晃小棒槌的动作慢下来,大睁着眼睛,脑袋扭动,四处找妈妈。

沈嘉念又喊了一声,小年糕找到了方向,彻底停下摇晃小棒槌,对着程锦的手机咧嘴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月嫂连忙腾出一只手抽张纸给他擦口水。

“现在可以放心了?”傅寄忱说,“他有程姨和林嫂陪着。”

沈嘉念点头,和他在外面的餐厅吃了午饭,然后驱车往郊外去。

眼看着距离繁华的城市中心越来越远,沈嘉念困顿的大脑浮出一丝疑惑,攥住傅寄忱的手指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傅寄忱趁机握住她的手:“带你去爬山,出出汗。”

沈嘉念愣了一下,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爬过山了。

到了地方,沈嘉念才知道所谓的爬山是去潭福寺。那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石阶,光是站在山脚看着,两条腿就忍不住打颤。

傅寄忱给沈嘉念拉上外套的拉链,担心她出汗再吹风会加重感冒,他牵起她的手:“走吧。”

沈嘉念打起了退堂鼓:“我要是爬到半路走不动怎么办?到那时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说话间,她已经被傅寄忱拉着踏上了好几级石阶,而后,听见他浅含笑意的声音:“我背你上去。”

沈嘉念看着男人宽厚挺拔的脊背,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一语成谶,堪堪爬到一半,沈嘉念便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布满了红晕,额头挂着一层汗,说话也断断续续:“我……不……我不行了,腿抬……抬不动了。”

小腿酸得僵硬,每一步都抬得艰难,沈嘉念边说边摇头,整个人几乎挂在傅寄忱的胳膊上。

傅寄忱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往下走了一步,站在样:“上来,我背你。”

旁边有游客路过,投来目光,沈嘉念羞赧地别开头,推了下傅寄忱的背:“不用,我们走慢一点就好了。”

傅寄忱腰弯得更低,几乎半蹲下去:“说好了爬不动我就背你。”

“真不用,那么多人看着。”

“是谁说的老夫老妻不用不好意思。”

“……”

许久之前她说过的话,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他用来堵她。

磨蹭了一会儿,沈嘉念趴在了傅寄忱背上,在他把她背起来时,她的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颈,脑袋搭在他右侧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等会儿要是背不动我了,就把我放下来,别逞强,毕竟不年轻了。”

傅寄忱抬起的脚一顿,侧了侧头,装作没听清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等会儿要是背不动我了,就把我放下来。”

“不是这句。”

“别逞强,毕竟不年轻了。”

傅寄忱沉默,片刻后,轻“嗬”了一声,脚步迈得沉稳又快,旁边比他年轻的小伙子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快登顶时,沈嘉念怕他累到,挣扎着要下来。

傅寄忱不放:“我不年轻了?”

沈嘉念扑哧笑出来:“你怎么还在琢磨这句话。我收回,傅先生很年轻,赛过大学生。”

傅寄忱哼一声:“拿我说笑呢。”

“哪有。”沈嘉念轻拍他肩膀,“放我下来,我休息好了,不累了。”

傅寄忱弯身放下她,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给他擦擦额头的汗。

到了潭福寺,傅寄忱去买香,跟沈嘉念去大雄宝殿上香祈福。出来时,傅寄忱问她:“跟佛祖求了什么?”

这句问话,让沈嘉念想起,有一年的大年初一,她和傅寄忱来潭福寺上香,傅寄忱说他跟佛祖祈求,保佑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沈嘉念莞尔:“我求佛祖保佑我们一家三口平安顺遂。”

接下来,两人在寺庙里闲逛,时而遇到一两只流浪猫。沈嘉念指着窜进竹林里的一只猫说:“你看,那里有一只玳瑁色的猫,好漂亮。”

傅寄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还没说话,余光注意到一穿着袈裟的老者拎着扁担从旁边的岔路走过。

背影有些熟悉,傅寄忱眯了眯眼,认出那是寺里的住持。

“我们从那边走。”傅寄忱握住沈嘉念的手腕,带着她跟在住持身后。

沈嘉念不解,小声说:“我们跟着人家干什么?”

走了一段路,住持终于发现了身后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怔住。

傅寄忱适时出声问候:“住持近来可好?”

定睛看了一会儿,住持认出了来人,叹了一口气。

沈嘉念内心愈发不解,她怎么觉得住持在看到傅寄忱后,表情变得很无奈。她从前听瞿漠说过,傅寄忱经常往潭福寺里捐香火钱,且数额不低,按理来说,住持应该对傅寄忱态度友好才对,怎会是无奈?

住持颔首:“劳傅施主惦记,近来十分安好。”

傅寄忱走上前去:“住持这是要去哪里?”

“傅施主有事?”

傅寄忱看了眼沈嘉念,住持的目光也落在沈嘉念身上,停留了许久,迟疑道:“这是……沈施主?”

沈嘉念有些意外,住持竟然认得她,她可不认为住持有时间关注网上那些消息。

傅寄忱问出了沈嘉念心中的疑惑:“住持是怎么认出来的?”

“能跟在傅施主身边的女子,也就只有沈施主了。”住持语气悠远,“看她气色不是很好,可是身体有碍?”

沈嘉念曾在寺中住过一段时间,住持对她印象深刻。那时候,她还不是这般模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