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游一日下来算是走过了六道轮回。
从一颗石头到一盆草;
从一只甲壳虫到一只瞎了眼的老鼠…
松烟灵力有限,能力更是有限。几次下来累得气喘吁吁连化人形的力气都没了。
差点儿彻底变成虫子被踩死的顾游吓得小脸煞白胃直抽抽,再也不要她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从王府里不动声色地逃跑,可是个技术活。
回顾府帮忙整理行囊的阿果,临走前把一堆值钱的首饰什么的一道带走了。
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从密不透风的地儿、在一堆不知藏在哪儿的暗卫眼皮子底下出城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还真难倒了一人一猫。
直到和心理素质稳如老狗,仿佛昨日那场谈话完全没发生过一样的景策一同吃饭时。
一只鸟停在窗檐边──
男人眼都没抬,往她碗里夹了块桂花肉。
顾游给肉翻了个身,确定上面没什么奇奇怪怪的药粉后,暗暗下决心溜的时候就变成只小鸟也不错。
至少不会难办到让松烟没精力四只爪子蹬到飞起。
嗯…除了会冒一丁点儿被她一口塞进嘴里的风险之外,堪称完美。
“不好吃?”
景策注意到难得挑食的她恹恹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等不到回答便放下手里的箸。
指尖轻捻两下,等到温热才附上她额头。
如玉温润。
心里揣着事的顾游下意识往后一缩,嘴角还傻兮兮地残留着白胖米粒。
修长分明的手僵在空中半秒,遒劲手臂强硬地掰过那张让人牙痒的脸,眼也不眨地习惯性抹去米粒。
“又欠抽了?”
景策嘴上的欠抽可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还记得上次景策不知怎的惹了自己生气,真要追溯个具体原因也模糊了些。
总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大概是她问景策新做的裙子好不好看,后者施施然抬眼回了个坚定的丑字。
云锦描金,外头罩着薄薄的绯色长纱。像出嫁的衣裳似的,偏偏又红得不那么艳,看着不伦不类。
但是跑起来就不一样了,和只翩翩欲飞的蝴蝶似的好看。
顾游在模糊的铜镜前转了个圈,转手就压进了箱底。
也不知是恨掌柜那张比她还会忽悠的嘴,还是恨景策那张诚实的破嘴。
她气得好几天没吃下第二碗饭,明里暗里地闹别扭。一会儿说他手冷、一会儿说他的外衫看着沉闷眼晕。
浑身上下都挑完了刺,就是不说那看起来和通身气度完全不匹配的、有点儿幼稚的香囊半点儿不好。
景策倒是没想到她还是个如此小心眼的家伙,故意装听不懂地耐着性子换了一套又一套。
每一身“平平无奇”的在他身上都像发着光的矜贵优雅。
顾游猛掐人中更气了。
晚上也不挨着他睡了,扯了个薄毯子窝在许久没被宠幸过的矮榻上背对着他,一会儿就没了窸窣动静。
另一边的景策日日失眠。
顾游心里好受了点,在某个精神抖擞的早晨假装惊讶地捂着下巴往地上看:“哟,这是谁掉的黑眼圈啊?”
跟着好奇地瞧的一群人立马收回眼神装死没听见。
根本不敢看自家主子那僵了一秒、锋利冰冷的轮廓。
胆子如此大的原因大约是某位996的社畜再过十分钟就赶不上早朝了,没工夫收拾很吵的熊孩子。
顾游在他走后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泪花都流了好半晌。
没高兴多久。
银冠长袍的男人还穿着朝服,莲花团花纹在行走间荡出厚重又神秘的气息。
“啪──”
景策沉着脸忍无可忍地把回笼觉睡得实在是太香的小姑娘提起来打了屁股。
恰好阿果和雁行捧着面盆和果子进来──
又默契地一道退了回去。
熊孩子懵了,眼巴巴地捂着并不疼的臀部不敢再狂妄。
真是天道好轮回,面子里子统统都丢光光。
顾游眼珠子一转,被捏得微微鼓起的脸颊像只可爱的小仓鼠,却也不忘呜咽着转移话题:“爷,唔…您最近…很忙吗?”
“嗯。”
景策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从鼻腔发出一个敷衍的音节算是应了。
他的乐趣在那鼓起又陷下的软肉上,好整以暇地指尖用力,直到揉得彻底满足才松开她的脸蛋。
真是娇气。
几下就红得刺眼。
外脆里嫩的桂花肉从碗里被毫不嫌弃地夹进嘴里,景策这偶尔发作的洁癖算是彻底被某人治好了。
外脆里嫩肥瘦均匀,并不算难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策慢条斯理地咽下桂花肉,转头望向她。
瞪得圆圆的杏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男人先一步别开目光──
果然小姑娘没几下便忍不住地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要造反?”
她刚吃了碗酪乳,身上似乎也染上了黏糊糊的奶味。过近的距离让甜味疯狂侵入,直叫人心热。
说出来的话却让刚举起手中茶杯的男人险些呛着。
“我看你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除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人儿,任何一人听到从景策嘴里冒出这句话,都会忍不住瑟瑟。
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话一出口就转了个调,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仿佛俩人讨论的不是什么谋逆杀头的大嘴,而是“今天的菜确实咸了点”。
“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脑袋嘛…”顾游小声嘀咕着拉开距离,撅着嘴的模样看着还颇为委屈。
说起来王府最近倒是出奇热闹。
那本从木府抄来的册子上描写着的五官身型一个个对上了号,顾游忍不住咂舌大魔王记忆力真不错的同时,暗叹这世上的人长得还真是…
千奇百怪。
那些人来时坐着轿子亦或是骑着马,回时几乎不约而同地跟着顶小轿子,掀起的一角里飘过一阵女儿香。
当然偶尔也有带着怒气,似对景策不满又无可奈何的。
少数再少数。
不过无一例外的是,声势却浩大得就差拿个铜锣在门口边敲边喊:走过路过别错过,景王造反了!赔率1:100手慢无!
显然景策这边是那个一,嚣张到连拉拢人都没有半点遮掩意思的。
若不是自己提前知道了点剧情走向,就是把自己手砍了都不会去给赌场送钱的。
小皇帝和手眼通天的景王比起来,根本不够看的。最后究竟怎么被一箭刺穿了胸口,死得如此痛快的…
顾游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思绪飘零的空档,景策猛地拉回往后缩的洁白手臂。猝不及防的小姑娘猛地跌进他怀里被稳稳揽住。
男人低下头鼻尖轻点发红的耳垂,冷清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想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