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大开的门内似有冷风穿堂而过。
一切如旧，三两一看就带着功夫，脚底轻盈的家丁摆弄着露出嫩芽的树。
这根本称不上什么密谈。
尚娴婉原本笃定的态度刹那间消散殆尽，她感受到喉头的堵塞和四肢的痉挛。
景策并不是对自己网开一面。
女人一滞，惊恐的目光落在轩昂挺拔站着的男人身上。
他负手而立，傲然之色倾泻而出。只静静地站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微垂头颅，眼睑半敛。
景策没有动，尚娴婉却感觉到自己的性命在一刻两刻地倒计时。
尚娴婉方寸尽失，出府前费尽心思才用妆粉遮着的唇倒是白费力气了。连打了一整夜的措辞也没用上半点儿。
可在西城独自平安长大，甚至把府中所有女眷都衬得黯然的她，几乎分秒之间就找到了对策。
尚娴婉为自己的猜测隐隐感到惊讶，却莫名笃定。
“王爷在找的…冰晶…我我有…”
清冷如雪的俊朗轮廓在尚娴婉几乎站不住地半跪下的地面上，投射出一片斑驳阴影。
尚娴婉扯了扯唇。
瞧啊。
景策和自己其实本就天生一对如此相似。
还记得幼时有只白滚滚的小狗随着父亲从边外探亲的马车上一道下来时，自己一眼就看中养在身边。
那小狗一年过去也依旧小小一只，所有人都说它是只病狗。
尚娴婉不以为然，依旧给它同府中看护狗一样的吃食，兴致来了便逗它一下。
后来那狗因抢食被咬了后腿。
她有多喜欢那条狗？有没有为那条狗流泪？
不记得了。
只知道本不被放在心上的狗被诸凌珍所救，她才恍然意识到什么东西被霸占般愤怒。轻飘飘一句“好丑的狗”。
诸凌珍就不爱它了。
小狗后腿开始腐烂，纯净的眼神里流露出愚蠢的信任和祈盼。
它一点儿也不想活下去了。
尚娴婉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至少它是属于自己的。
她无法摆脱自己这份扭曲的占有欲，就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属于你的…属于你的…不要被抢走。
寒意沁骨。
尚娴婉快要晕厥，也前所未有的清明。
“冰、冰晶只剩一块…”
景策听到这句话才微微松了威压。
聪明如他，在边关派了那么多亲卫几乎翻遍整座城，也没找到半点踪迹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这是将死之人随手抓来搪塞的救命稻草。
尚文在边关镇守多年。
其一，别说景策找冰晶根本没半点掩饰，即使遮掩一番，也不免被察觉到王府之人正在重金寻找什么。
其二，在边关那儿稀罕物件第一个先到尚文手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过接下来的话倒是让景策眯起了眼，挑眉望向从地上慢慢直起身子的女子。
具体多久结成的没人知晓的冰晶原有两块，都在尚文手里。原先只当个掌眼的摆件，但也并没有珍贵到何种地步。
直到尚文亲手摔了其中一块。
才称得上独一无二。
“若您开口父亲定会献上，只是…”
影子遁入黑暗。
天似要下一场来势汹汹的春雨。
尚娴婉细柔的眉下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又很快转回期期艾艾的状态：“王爷是…准备亲自杀了她吗？”
冰晶是什么东西？
不对，重要的是后半句！
躲在墙角学习凡人姿态，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的松烟睁开惺忪的眼，正欲竖起耳朵听下去──
可蓬松的尾巴也跟着不自主左右摇摆。
松烟一嗮，研究了老半天还是改不了动物的习性。
下一秒，就被景策一眼逮个正着。
那夹杂着冰雪般寒冷的气息把只是只可怜又可爱小猫咪的松烟，吓得短促“喵”了一声，连忙夹着尾巴跑路了。
麻利蹦回房松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为什么顾游就能听懂自己的话呢？
她明明是个凡人罢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快跑罢！那黑心肝的要杀你哩！”
总算说到了重点，顾游闻言愣了好半晌，给了些预料之中惶恐和害怕的表情。
只不过动静着实太大了点。
叮铃哐啷地要把那睡惯了的床也给打包带走的架势让松烟傻了眼。
这莫不是个道行较高的老鼠精不成？
“倒也没那么急。”
杀猪还得赶趟呢。
见她终于忙起来松烟咽下后半句反倒松了口气。
变回习惯了的形态后大大咧咧地翻着肚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塞得满满的包袱上。
这边的顾游慌了神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景策要杀自己。
好感度没跌没涨，她不相信景策翻脸如此之快。
只是剧情大过天。
咱武功高强盖世如神的大boss不小心翻个身掉出个暗器毒药的，把她戳死、误杀纠正下剧情什么的…
也他娘的不是不可能啊！
顾游一个激灵，这下是彻底相信了有天道老儿这回事了。
前几日顾厉文突然着人来信让她回家一趟，一回去才发现顾府早已大变样。
除了自己这个被太后硬是不放人的闺女之外——
能卖的都卖了，能带的都带了。说是辞了官，要找个小镇做生意去。
速度快得离谱，简直不让人怀疑在赶剧情都说不过去。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part是啥？
顾游翻遍全书冥思苦想，从水牢开始研究到地牢，终于在此刻恍然大悟。
哦，代替走剧情这种光荣场面是不可能的。
她这种自我修养极其薄弱的炮灰女配，只配轰轰烈烈又傻逼至极的退场。
给那些天道宠儿指个十字路口先。
“叮──恭喜宿主解锁最后一个重要任务，帮景策挡下致命一剑扶正剧情。加四百积分哟～”
再凑几十分，便足够换一颗“复苏”。
“……”
可这合理吗？
顾游沉默了，把松烟揪起来拍拍她沾在那身新衣裳上的猫毛，撑着下巴心如死灰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合着怎么的她都得死一回呗！
可死之前，总得先把剩下的积分先补满再说。
不然不是白忙活一场？
顾游拍案而起，麻利塞回整得乱七八糟的行李──
决定再苟一苟。
先溜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