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自从化成人形后往外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以往总是天微亮便能看到她悄咪咪从屏风后凑出一个脑袋,用极其微弱的喵叫试图唤醒沉睡中的顾游。
只有顾游听得懂她的意思──
“给老娘放饭啦!啦……”
第二声还没来得及就响就顿了下来。只因每次她对上的,都是那双好似寒潭一般深邃无波的眸子。
用眼神示意她别吵。
一点儿教训没吃到,在这件事上屡屡碰壁的松烟感觉自己好像真成了人界宠物,颇为无语地瞧了一眼便作罢──
床上被搂着的傻娘们儿这种睡眠质量,就算拿个铜锣在耳边敲都不会给半点儿回应的。
这天早上倒是奇了。
景策睁开眼时,只觉身上暖洋洋的、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馨香。
他垂眸往下看。
没有恼人的猫叫,只有小姑娘睡得红扑扑的脸蛋。正乖巧地侧躺在自己手臂上,呼吸恬静。
以往都是他实在受不了她四仰八叉乱跑的睡姿,才给搂在怀里不让动弹的。
天刚微亮。
景策手上被压得隐隐发麻,却不及另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来得猛烈。
男人忍不住放沉了呼吸,抬起空着的手去捏捏她看着极为柔软可爱的耳垂。
更为糟糕。
往日里睡得比景三那条胖得走不动路的狗还多的小人儿,好巧不巧地睁开泛着迷茫的眼。
景策来不及收回的手在空中一滞,表情难得有一丝僵硬。
吓得顾游垂死坐起。
这脸色可难得能看到!不是地震了就是哪国打到府门口了正准备踹开房门…
顾游一个打挺就要起身,好在额角直跳的景策终于恢复了平静,眼疾手快地把她按回原地。
“无事。”
一系列动作明明没头没脑极了,却被男人一眼看穿,在她饱满的唇上短促地按了一下:“闭嘴睡你的。”
甚至预判了顾游的预判。
顾游干巴巴地一笑,顺着力道乖乖翻身继续睡觉。
软绵绵的身子就这么滚远了,香味却继续发酵蔓延…
也不知是府里那池温泉加了多少牛乳和花瓣,浓到景策好几息都无法再次入睡。
难得没有松烟打扰的清晨,就在他沉沉叹了口气后悄悄溜走。
接下来又是日复一日,无聊至极的早朝…
“主子,隐刚送来的。”步京难得有这样脚步急匆的时候,甚至在明令禁止不准任何人打扰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敲门。
不过也只一声。
刚换上一身袍服的景策微微皱眉,把继续没心没肺地睡着的女孩那白得刺眼的足塞回被子里,目光放在她脸上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走出里屋。
是徐廷风送来的书信。
薄薄一张的纸,还粘着类似糙米停留过的痕迹。看起来极为粗糙,不过是外头那道被麒麟深绘包着的锦料──
才让这封飞书显得如此重要。
景策默了一瞬,修长的指尖在空中虚掷一下,卷着的一角展开露出全貌。
仅一“成”字。
深邃的眼眸似要把那短短一字灼出个窟窿,直到小姑娘都似有所察地从床榻坐起来,他才回过神。
“成”字轻易被火光吞噬殆尽。
就这样安然无恙了一段日子,每当顾游恍惚的时候,看到他几乎不动弹的好感值就被拉回现实。
竟还有一丝小小的庆幸。
这日顾游正和醒醒算着积分,醒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不仅显得无精打采的还颇有些烦躁。
也不知就这么一千多分她究竟要算几遍。
“昨日施粥加二十积分,再加上前几日的,一共是七十…你已经问了五遍了宿主!”
说起来这施粥的任务还是顾游从云洲回来的路上发现的意外。
别说西城,就是隔了十来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地界,一路上都繁华如歌,只有靠近交界处的边缘才会窜出一些亡国的流民。
小国本就命运多舛,他们对于自己是哪国人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反而只要有一口饭吃,就愿意守着那荒芜之、景国之人根本不愿意踏足的一寸之地。
顾游默默记下一路上的地点,用几个馒头探来一些消息后,见他们并没有见到食物就露出狰狞的面目放下心来。
回来后便派人带着易种的种子、保暖衣物和能增加积分的干粮派发。
就连不知去往何处的徐廷风也被她薅上了顺路的羊毛。
这几日算是有了些成果。
顾游美滋滋地捧着脸傻笑,这几十分似乎比几百分…还要让她快乐。
“吱呀──”
门被顶出一小个缝隙,顾游此刻的表情在松烟眼里就是个傻子。
她顺着缝钻进来后躲进顾游准备好的衣裳里,极为不熟练地化成了人形。
松烟的肤色似乎并不算太白,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并不算时下流行的美人儿。
可那双瞳色引人瞩目的眼,和垂落在腰间比绸还柔润上几分的黑色长发,却叫人多看几眼便被不知不觉被蛊惑。
顾游忍不住逗她:“你这模样叫那书生看去,眼珠子都得掉地上。”
松烟虽是只傲娇的猫,心思却极为单纯,没几天就把心里老想着的书生之事全盘托出。
大约也只有她自己才不知道,她不知掩饰的语气嫌弃的语调实在是遮掩得很糟糕。
就比如现在。
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儿,说不定脑袋里已经有了画面,脸上几乎一秒浮起几朵红晕──
“他哪有这福气,看得到老…本姑娘的人形。”
在西城转了几天,松烟渐渐了解了读书人并不爱满口粗话的女子。
不过她可不会承认。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我刚可瞧见景王书房里进了个女子。”
松烟想起此行目的,不停玩着身上垂着的衣带的手一顿。
谁知对面的女孩在等她用为数不多的语言造诣描述完那女子的长相后,并没有预想中的气恼、嫉妒…
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哦就完了?”松烟大为诧异,要是书生那根本称不上书房的破屋子里出现个女人,她定要炸毛。
于是没什么沟壑的小脑子一下就得出个结论──
顾游并不喜欢景王。
喜不喜欢先摆一边,让顾游如此平静的原因是那女子的相貌根本不用多想,便能估摸个七八分。
比预想中来的还要迟了点、终于来走剧情了的尚娴婉。
“淡定…淡定。”
顾游几个字说得老神在在,若不是她下意识摸着自己头发的手在抖,松烟差点儿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