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女孩全身都和散了架的娃娃般任人摆布。
除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只听屋子里的男人叹了口气,整齐漂亮的指尖掐住顾游两侧的脸颊软肉,直到手背微微泛起青筋──
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精致的眉头,连鼻尖都在用力。
却撬不开。
景策被她气笑了,直到汤药由滚烫转成了温热,她还不忘始终紧咬着牙关。
若不是阖上的眼皮下那双眼珠子安静地呆在原地,他十分怀疑这人绝对是在装睡。
逃避喝药这个理由,对她来说足够了。
总是生人勿近模样的男人沾上几丝凡人气,沁上雨水的衣袖早已恢复干燥。
对普通人来说不算狼狈,可对高高在上的景王来说,倒是破天荒的场面。
他凝视着她不自主因酸痛而皱得更深的眉头,和那颗缀在眼尾的泪珠。
不知是不是游走的目光侵略性太强,昏迷过去了的顾游竟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朦胧得像是遮了层雾的眼,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清醒。
胆子也大得出奇。
俩人的鼻尖对上一瞬,一个似火一个似水。微妙的触感似乎只让主导着她动作的人僵了一瞬。
呼吸缠绵。
忘了后退的同时听到小姑娘噙着泪,用软唧唧的语气骄纵地对自己说:“景策,你真是个…超级无敌恶毒的…狗贼!”
若是有力气,估计还得叉着腰喊出这句憋了一整天的话。
说不上多有威慑力,除了略微粗俗之外还有些好笑。
倒是从没人这样骂过他。
贼他勉强承认,这国库里的银子不说全部,大半都确实在他府里明晃晃地摆着。
至于狗…
景策目光移到她醒来后第一时间抱着自己的手臂,扯了扯嘴角觉着荒谬。
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着实有点儿疯了,对着她这副吹胡子瞪眼的小模样…
竟觉得浑身舒畅了不少。
至少第一反应不是杀了她,而是附和她。
“怎么坏了?”他不自主放柔了语气,嗓音压低了俯下身子去听她的回答,垂着的目光却定在她饱满湿润的唇上。
良久,久到空气似乎都凝固。
男人失了耐心,也不指望看着就不甚清醒的傻子再说些什么,拿起那碗放了又放的汤药。
“该喝药了。”
药汁一点也不苦,甚至还带着丝丝的甜。也不知刘德元那老家伙,费了多少心思才硬生生把黑漆漆的水改了口味。
宽大的手掌有些凉,很轻易地把小巧的下巴虚拢在手心,分出拇指撬开终于没力道了的嘴。
几乎没有停顿地低下头。
过渡进唇舌的药汁占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占有欲,薄薄的眼皮很好地遮住了他墨色翻滚的眼眸。
嘴唇轻轻划过好像被甜腻裹了一遭的唇,引出一股脊柱窜起的无名火。
良久,一碗药终于喝完。
顾悠悠好似在打什么仗一般,嘤咛着用舌尖轻轻抵御着入侵的汤药。倒是对陌生的气息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喜欢到十分欠揍地把自己的唇瓣咬破。
一滴不剩的碗里,一大半的药都是自己喝下了肚。
景策喉结上下滑动,施施然抬手擦去嘴角微刺的红色,点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
几息后又轻柔地抹去。
也不知谁是狗。
他定定地望了她终于睡得恬静的脸,火烧般的红色慢慢褪去,透着剔透的粉。
再如何神的药,也不会好得如此之快。
淅淅沥沥的雨势渐大,屋檐下的人脚步极轻,轻到和夹杂着雪的雨落在地上的声音不相上下。
或许隐着俯瞰整个客栈的侍卫,都未曾发现在黑夜中都不甚清晰的那抹白。
景策耳朵一动,揉揉熟睡着的女孩的耳侧起身。
顾游永远也不会知道接下来这场对话的内容。
适应了徐廷风这股“正气”的松烟猫胆大了一些,确定这个好脾气的小孩不会一刀把自己砍了之后很快蹬鼻子上脸。
四脚踩在他肩膀上,仰着圆溜溜的瞳孔一脸傲娇模样。低头砸吧着顾游昏过去前塞给她的小鱼干。
哼。
老娘活了一百年,就连那看着牛里牛气的王爷对自己来说还不是小屁孩——
猛地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威压,刚刚还神气极了的猫儿立马丢了鱼干,尾巴上的毛都差点竖了起来。
强大的直觉让她长长“喵──”了一声后,再也不嫌弃地上的泥浆,撒开脚丫就往马车里跑。
就像那傻女人说的,有些话不是她们这种小角色好随意听的。
猫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
松烟目光从卓然而立的对比色之间飘过,定在泛着烛光的窗户前,小小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零散的猫爪印几乎一瞬就被雨水打乱。
“她从何处来?”景策捻捻残留着余温的指尖,凌厉的眼神直射向一步之遥的少年。
没有所指,二人却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不知,”徐廷风一点儿错愕的表情都没有,似是早就知道景策会来,沉凝了一下复道:“看起来…似乎只是一缕魂魄。”
没用的小东西,竟连鬼都不算。
修长挺拔的玄衣男子表情一沉。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很快就结束,这场雨也快停了。
等到天空微亮,湿冷的空气被金黄色晒干。
真是个鬼天气。
酸痛缓和了许多的顾游被泄进来的日光照醒迷蒙地睁开眼睛,展了展身子。
嗯?
马车何时变得这么宽敞了?
顾游愣了一下,转过头望向坐在木椅上,长脚几乎无处安放的隽美男人。
他的手边还放着一盆凉透了的水。
顾游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到他阖着的样子。
睫毛长得过分,遮住了总是冷冰冰的眼,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如神坻般难以捉摸。
倒像只乖顺的大狗。
真是烧糊涂了,做这样荒唐又…养眼的梦。
顾游哼了一声,暗骂景策这狗贼真是白长了张那么好看的脸,脾气这么差,以后哪个女人敢要他呀!
她摸了摸不知怎的有些肿了的唇瓣换了个姿势,薄被从肩头滑落也懒得去扯,枕着头继续看他。
盯到眼睛都酸了,困意又来袭的时候,她有些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梦了。
算了。
看在他在梦里如此照顾自己的份上,就小小地原谅他一下吧。
时间是回到西城之后…
不知又睡了多久,顾游是被干涩的喉咙和轻轻的叩门声唤醒的。
门外是一手执着一成不变的剑,一手捧着冒白烟的白胖包子的徐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