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小气的他和她

顾游很小气。

一般来说若是惹了她,哪怕面上不显,心里那本第一页写着“死亡笔记”的小本本上却是狠狠给记上几笔的。

可记仇这种事儿,得是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尴尬得要命的时刻。

柜台后边儿的小厮穿着崭新的深青色衣裳,一脸为难地往后躲了躲,嘴角向下避开那锭金光闪闪的银子。

“姑娘,不是咱不爱银子。是今儿咱客栈都被那公子家包了呀!掌柜的都不敢挪个空给您,我这小小跑堂的,哪能做主哩!”

失策了。

各种意义和字面上的失策。

时间回到她刚踏进这家客栈。

方圆百里唯一一家的客栈并不豪华。

大约是地方偏僻,再加上路过这里的大都数是商队,那种浩浩荡荡的队伍宁可在外露宿也不愿进这价格出奇贵的地界。

可这条道视野宽阔,很难受到埋伏。即便要绕上半天的路,顾游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线。

这其貌不扬的客栈拢共也就四个人。

掌柜的、厨子、再加两个小厮,统统伸长了脖子在顾游一行人还没出现的时候就眼巴巴地候着了。

遥遥就望见了的顾游还挺诧异这穷乡僻壤的服务如此到位,大方地换了个大颗点儿的银子往桌上那么一放。

“来三间上房!”

掌柜的一愣,微垂着的脊背立马挺直了,不耐烦地打发了个小厮过来,谄媚地迎后面几辆车去了。

“哎,姑娘您和后边儿这几位爷…”小厮哪敢直视那刚下车的气势凛然的男人,使了个眼神压低嗓子让顾游自己悟:“不一道儿的?”

顾游心里攥着气,一路上紧紧闭着嘴,没和原来也要回西城的景策说上一句话。

一句“一块儿走”是能失了几两面子里子?犯得着一晚上不说话吗!

她清清嗓子十分有骨气地生怕外边的人听不见似的大声掐着腰喊:“不认识!不熟!根本没见过!”

顾游看不见门外一小队人的反应,只觉得嘈杂的小小客栈顿时安静了许多。

美是美,可脑袋着实不太灵光。

小厮抽了抽眼角,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回道:“那抱歉了姑娘,那几位爷早把咱客栈包了下来…”

行程不定,还特意大手笔地包了七天。训练有素的探子也在三天前就到达,里三层外三层地盯了个严实。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总之光场面看起来便是个不可怠慢的。

顾游闻言好不容易支棱起来的骨气噗一下就泄了,呆滞地对上小厮一脸毫无办法的表情。

你丫不早说!

眼下话也说了,逼也装了…

这掉到肚子里的牙和谁说理去?

看着小姑娘眼尾都忍不住红了点儿的小厮于心不忍,见美人就要落泪,连忙半捂着嘴悄悄说道:“要不您和那位公子打个商量?”

顾游下意识转头,从徐廷风那张不知道一天到晚在笑点什么的脸移到他身后的──

景策身上。

侧脸锋利精致的他正好停下了脚步,由着慢慢靠近的侍女脱下身上的披风。

顾游还没出口的话立马被咽下,气呼呼地瞪了举止疏离,丝毫不给自己一点儿台阶下的男人一眼。

蹬蹬蹬就跑远了,边走边喊着阿果把行李里的锦被和枕头拿出来。

看那架势是要睡马车上了。

景策微微蹙眉,扫过那下一秒手就真要抚上自己衣角的美艳女子一眼。

本在暗叹这俩人怎么又闹上脾气了的汪公公连忙回神喊了一声。

着急忙慌的时候连带着故意压低的嗓音都恢复了尖锐:“下去下去!哪轮得到你!”

真是见缝就钻。

若不是这些被送来的女人还大有用处,那双不安分的眼珠子早被挖了。

跑远了的顾游自是没看到这鸡飞狗跳的场面,自顾自地把车厢铺得厚厚一层抱着松烟假寐。

她的马车不如景王府的豪华,外头看着宽大里面却有些寒酸。

没有来时的暖,跑起来也颠簸得很。

从天微亮到此刻的星星点点,晃得她眼冒金星两眼发直,屁股还隐隐作痛。

虽说手里有着景策给的牌子,可顾游才不会吃着嗟来之食,早在回去路上默默把它算成了预支的。

历呼从西城传来的信上说财神猫近来生意还算不错,她左算右算——

这些塞得满满的礼物大约正好够的。

说难听点,花了不过五两银子改造的马车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好在景策再脑子缺个筋,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连阿果和雁行睡的厢房,都闲到去把她俩拉起来丢出去。

可下人的厢房是大通铺。

倒不是顾游嫌弃,而是若她真去了,那俩人绝对不肯再往床上沾半个脑袋的。

就那么先发制人,顾游插着腰学着讨厌鬼那面瘫表情,呲着牙先一步占了大马车。

阿果和雁行只好作罢,从客栈里弄了些好消化的食物看着顾游喝下去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很快就入了夜。

徐廷风在黑衣里宛如笔挺的松,任由狂风把他的脸吹凉了几分依旧屹然不动。

他没做过这护送的活儿。

几天前还特意回了趟徐家向阿宝讨教,后者正忙着琢磨手里那本功法,闻言露出一丝嫌弃和无奈回:“那黑脸的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徐廷风一眼就认出黑脸指的是戴着面具的步京。

于是他便有样学样地寸步不离地跟着顾悠悠,时不时还学着步京的模样傻乐。

一天下来,真是脸都酸了。

边界的天气更为古怪,夜里竟比冬日还冷。

白衣少年揉了揉脸,却盯着从怀里掏出包着豆沙包的油纸发愣。

指尖掰开白胖的外层,豆沙的味道沁入鼻腔,细闻似乎还带着些陈皮的香味。

即使冷了似乎也不难吃。

他辟谷了许久,却也不想伤了雇主的心,一个转身,竟直到天下起细密的雨也没来得及偷偷扔了。

脑子里浮现出一身鹅黄的女孩咬开满满的馅料,带着身上甜丝丝的味儿凑过来问他“你不吃吗?”。

好像不吃便辜负得不得了似的。

徐廷风勾了勾僵了的嘴角,暗暗决定明早也要给她送点什么报答。

他往嘴里送了一口的同时,突然有点儿好奇片刻前还在车厢里翻来覆去的小姑娘,怎么就突然安静了。

他耳力极佳,能感受到她似乎有点不舒服。

车帘刚掀开一条缝,手边的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嗡嗡嗡地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