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有些怵徐廷风。
每次白衣刚飘出来一角地走到半道儿,她就忍不住一激灵,把四只爪子跑得飞起般扑走。
找个角落远远地埋着头不敢看。
云洲人里沉迷仙道的十个里有十一个,但八个里又有九个是拿着几根马尾毛充当仙棍的神经。
像徐廷风这样,周身萦绕着凡人看不到的白丝丝仙气的──
除了那一看就对自己毫不在乎,根本不放在眼里、宛如死物一般懒得动弹的景王之外。
徐廷风是她百年来遇到的第一个。
而且他手上拿得还是货真价实的修真物件,松烟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按前辈的名言来说,修仙之人都是些好坏不分的熊瞎子。
根本不管你是妖是灵。
抽了筋剥了皮根本不算什么,再投胎便是了。
可挖了她好不容易生了灵智后,细心养着的灵丹…
却绝对是灭顶之灾。
那场面血淋淋的,最后竟还能安上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她不过吃了些放在木窗边的肉,霸占了穷酸书生暖手的破炉子。
怎的也罪不至承受如此痛苦罢?
松烟摇摇头,把脑袋在顾游怀里埋得更深的同时嗷呜了一声。
可是那穷书生似乎很喜欢读书,整日里除了捧着几块竹板子来回看之外,大概就是寻思晚上要给自己用写得长满冻疮的手换来的碎银买些什么吃食。
真是个蠢货。
后来她只好凭着可怜的眼神和漂亮的毛发去到别人家那讨些吃的,再回去装作丝毫不馋地继续霸占他手边的炉子。
可云洲苦寒,之乎者也的文官并不受待见。一年到头,赶考的读书人半只手都数不出来。
皇城到底有什么好?文邹邹的大道理又是什么意思?
并不是她一只刚开了灵智没多久的猫能了解的。
大约是为了那双从雪地里把自己抱回家细心将养着的小小恩情,又或者是他总是暖好才让自己钻进去的被窝…
松烟这次哪怕再心里打鼓,也决定跟着同样没头脑的漂亮呆子先去皇城瞧一瞧。
那到底是个多迷人眼的地界?
会不会把兜比桌子还干净的书生撞个头破血流?
反正呆子近来似乎突然踩到了金矿般发财了,整整三日都花钱如流水般这个买买那个送送。
按她大条的心思,除了有人托梦于她,怎么也不会有人知道袖子里少了最小的那张银票。
于是松烟便从顾游那“借”了五十两,偷偷压在他的书底下。
那本他饿了好久才买得起的,日日翻看的所谓孤本下。
银票上还留着她走得急时,留下的两个浅浅牙印。
“快走罢!老娘累死了!”她的叫声闷闷的。
徐廷风的视线从窝在顾游胳膊下的猫耳朵上移开,再转到不停转来转去,收拾着满满三大马车行囊的姑娘。
外头系着淡粉织锦镶毛斗篷的小姑娘脸上荡着无法掩饰的淡淡笑意,时不时把刚装好的箱子又拆开来看看,生怕磕了碰了般。
一大早便整装待发的徐廷风竟生生等到了晌午。
徐廷风的行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几套换洗衣服,再加上一柄剑,其他的便是干干净净的双手双脚。
好在他耐心极好,中间帮着顾游扶了好几次差点儿砸着脚的花盆和不嫌麻烦地用布包着的一大车泥。
顾游连沈姨娘的喜好都惦记着。
“好了没呀!”
倒是松烟又不耐烦了,某人身上散发着的“正义光芒”实在让她如芒刺背苦不堪言。
偏她还不能说,自己可能大概也许有那么一小些概率会修着修着,就真成了不能化人形的丑陋猫妖精。
“好了好了,你别老扒拉着我那不是早出发了!”顾游无奈地第一百零一次拽开松烟紧紧拽着自己毛领子的举动宣告失败。
徐廷风顿下脚步。
被顾游调高的音量吸引了注意力的同时,难免又把眼神放在了松烟拢在一块儿的尾巴上一瞬。
松烟几乎都不敢呼吸了那般立马嘘声。
“悠悠,你阿姐可有和你说过你很适合修仙?”
徐廷风根本没在意黑猫紧张的小动作。
“真的假的?和你们一样的…剑修?”
是怎么来说的来着?
顾游一看书里那些什么“金丹期法术咒语”一类的就发困,只知道砸钱躺赢,根本试图理解不了一点。
可这日后被天道宠爱的天才都这么说,那她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些人上人的天赋的嘛。
得意忘形之际,顾游完全忘了自己上次跟着步京练剑时,把自己的脚愣是砸成45码的事了。
说起来也很久没见到日日跟着景策的步京了呢…
“那怎么可能。”徐廷风被她逗笑了。
主要这笑挑不出半点故意和戏弄。是完完全全被她天真且没点逼数的模样给惹得不自主笑了。
“你身上瞧不出半点仙缘,”徐廷风向来有话直说,破嘴诚实到顾游流泪:“且身上还带着些莫名的阴郁气息…”
徐廷风顿了一下,终于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会吓到她似的,咽下未说完的话稍微婉转加工了一下。
“看起来命不久矣。”
甚至似乎已是死人的体质。
畏寒、嗜冰、困顿…
顾游其实一点儿也没被吓到,反而在心里竖起大拇指赞叹上了一句“神算子火眼金睛孙悟空下凡转世”。
她毫不意外将来有一天徐廷风会知晓她是穿过来的这个秘密。
爽文男主,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眼下连景策这个偶尔会找他麻烦的人界最强boss的威胁大概率都没了。
毕竟顾子衿走大女主路线去了,读者心中所谓的三角恋梦破碎殆尽。
以后一路就是顺风顺水,被路过其实是掌门身份的老头给一眼看穿那压制在单灵根下的…
什么什么来着?
顾游不记得了。
总之就是很牛逼,牛逼到掌门老头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一块儿内牛满面拍掌直呼天才yprecio。
不过顾游在这里边儿可没啥太大的戏份。
她面上也只能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受惊了般害怕地把五指陷进松烟厚厚的毛里,瞪圆了本就圆溜溜的眼。
“这么吓人?该如何解?”
徐廷风像个传销头子般拉人入伙:“凝气固体,或是入到仙门下…”
他又看了一眼松烟道:“灵兽师倒是很适合你。”
说直白点就是饲养员。
顾游思考了半秒钟,确定一脸严肃的徐廷风不是在耍自己后抽抽嘴角。
西城几个铺子近一百只猫猫狗狗还等着她顺毛儿呢,哪有空干这劳心劳力的破事。
随口打了个志不在此的借口便糊弄过去了。
俩人有来有回,神色来回切换的模样统统落入了此刻双脚都软了、额角直跳的雁行眼睛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撕开了什么大祸的口子。
只因一时心软和妥协,竟把这看着面如冠玉,实则要把主子的小兔子给叼走的狼给放了进来。
今日府里大车大马之势…
送老将军最后一程的王爷,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