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游在现代的时候家里是个不缺钱的,换种说法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什么苦。
住的是和学校里大半女孩心里的男神几幢之隔的别墅区,吃的更不用说…
感谢自己的体质才没成个圆滚滚的大胖子。
父母在风口起飞的年代拼了半辈子,膝下就那么一个老来子,自然当成眼睛里的宝。
再加上无论哪个朝代都足以称得上一句优秀的外貌,她不长的人生除了偶尔一次的暗恋失败之外,似乎没什么波折。
现在却是日日战战兢兢,算数算到呕血。
顾游叹了口气,大约是闲得太过发慌,想着想着眼角就湿润了。
醒醒能感受到她的思乡的情绪起伏,闷了半晌才抛出一个极大程度上安慰到自己的消息。
原来这个小世界的时间流逝和现实时间并不同步,具体几比几它闭口不谈,只说虽比不上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却也绝对不会超过两个月。
顾游掐指一算,紧赶慢赶还能回家和爸爸妈妈过个春节。
前提是任务能顺利完成的话。
她来不及擦泪──
就在这时候,沐浴完的景策从屏风后踱步而出,一眼就看到了小榻上隆起一团又哭又笑的小姑娘。
习武之人五官敏锐,更别说景策这种恐怖如斯的实力。他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加上她红红的眼…
这是伤口又裂开了?
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要不顺着梁爬怎么也不会严重到再次出血。
但在顾悠悠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他皱了皱眉,宽松的衣摆鼓着风没几步就垂着头站在缩成一团的兔子面前沉声问道:“怎么了?”
伤心的时候最怕的便是关心。
顾游被他问得原本好上许多的心情又猛地跌到了谷底,眼前只有男人垂着的手臂上透着隐约可见的青筋。
真好看。
胡思乱想般她忍了又忍,下一秒几乎是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惊得刚出门没几步的阿果一个箭步就把手里的衣服给丢上了天,转身便不管不顾地去拍合上的门。
“小姐──”
好在被雁行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几乎盖过景策的那句“怎么了”的敲门声只顺进来两下。
“没…没事,撞到…脚了…”
顾游抽搭着肩膀,五指捏的发白。尽管很努力,一整句话还是说的断断续续。
看着委屈又可怜。
门外慌乱的脚步终于被雁行劝走,景策再也没耐心等她擦干眼泪才想起身边儿还有个活物。嗤了一声俯下身子掐着她微颤的肩膀,把捂成团的她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翻了过来。
尽管顾游叽里哇啦不成调地乱叫,几个听不懂的词却软糯得如同小猫儿,大颗眼泪从杏眼里扑出来。
好像被欺负坏了似的。
扔开嵌着一层白狐毛的毯子,月白里衣依旧白净,还带着隐隐皂角香味。景策松了口气的同时放轻了手,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哪里又伤着…”
景策的话刚出口猛然意识到什么黑了脸地松开手,把她重新包进被子里的同时,十分极其非常无奈地几步从桌上拿起一碗──
红糖水。
顾悠悠常常自以为聪明地躲着喝药,任谁都会下意识以为这碗黑黝黝的东西是汤药,景策想着她伤其实也差不多好透了,便装作没看见地懒得管。
忽略了这几日是她每月悲春伤秋的小日子。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只是顾悠悠这小猪,跑得实在有些频繁且固定了。
等她终于哭累了喝光了一整晚甜腻的水,小小的榻不够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始终微俯着高大身子的景策慢悠悠地直起。
“今晚睡床。”
知州府是真抠搜且穷酸,偌大的府邸竟连一个多余的汤婆子都找不出来,阿果闲着的时候便到处找能剩下热水的玩意,总是一无所获。
往难听了说,再赢弱的人也不会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还捂着的。
除了汪公公从王府里带出来的床上唯一一个。
景策的手其实在很久以前受过伤,横穿了半个手掌的口子,换做旁人这手早废了。
放在他身上竟连具体哪次自己都说不好,和蚊子叮了似的不痛不痒。
总之大大小小的战场上,饶是修罗般的人物也不过双手双脚,总有虎被狼围的时候。
军医医术再精湛也碍着战事吃紧,后来便落下了点毛病。不过也只是暖不赢罢了,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儿。
要不是顾悠悠一天到晚嘟囔着什么“爷你手真冷”、“爷我给你塞个汤婆子吧”,然后十分不要脸皮地往自己怀里塞…
他都快忘了不说,这手炉换了几趟水最终才能恋恋不舍地落到他被窝里。
顾游一到特殊时候便小肚子抽抽的恶习从现代延续到了此刻,听他这么说哪还会推三阻四。光着脚就哒哒哒地往暖乎乎的床上钻。
直到她把莹白泛着嫩色的脚彻底裹没了,清隽的身影才跟着躺下。
大约是泪终于洒干了眼也跟着酸了,顾游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算心大,每次说起来是在同一张床上,可就和上下铺的室友没什么差别。
隔着半臂的距离景策阖上眼,身上只穿着同色的里衣,冷冷清清地直到天彻地亮时也维持着一个姿势。
大约只有顾游不知道自己的睡相差到没边。
刚开始多年养成敏锐直觉的景策,对她突然捶上来、差点儿踢废某个部位的脚,还差点下意识地擒住拗断。
直到脚隔着早已看不真切的疤从手心流出冷冰冰的凉意,景策没什么情绪的眼才渐渐清醒。
那只总是停不下来、难得乖顺地任人摆布的脚腕在他的手心不过盈盈一握。
搅得开了一道透气缝的屋子也颇觉燥热,呼吸变重。
这晚的景策照例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摆回奇奇怪怪的枕头,明明眼皮也跟着沉了却凝视着她在暗夜里依旧饱满盈亮的唇有些没由来的烦。
看顾子衿那模样,估摸着没多久顾悠悠便能知道她要留在云洲的消息。
今日泪已经流了一地了,也不知明日是否会把干燥的云洲哭得发起大水……
又或者,她也会跟着留下?
景策修长的手一顿,宛如夜鹰的眸子闪过几丝幽深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