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地牢里来了两个新人。
不过就没木旌关进去就没怎么管过那么好的待遇了。
俩人还穿着被抓时的那身灰色袍衫，看起来放到人群中都能拎出一堆的打扮。
此刻却已衣不蔽体。
其中一人早已受不住严刑昏死过去，另一人功力深厚上那么一些，但身上除了嘴也没一块好地了，却始终怎么都厥不过去。
咬舌自尽这难度拉满的活儿，至少在景王手下这里，是不可能实现的。
刺耳的哀嚎持续了整整一个夜，连只顾着摩挲手里木牌的木旌都抬起头，浑沌的眼对着火光处闪烁了会儿。
另一边的顾游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痛斥便宜没好货。
这止痛药只不过持续了半天就失效了，后半截她是纯靠顽强毅力睡过去的。
倒也不是坚强到何种地步，至少她身下的枕被泪水打湿了不知几轮，阿果正轻着手换了不知几个。
“阿果…”
顾游出声，嗓子干得仿佛被抽离。
声音太微弱，红着眼的小婢女一下子都没听清，直到抬起头才发现自家小姐睁开了眼，又惊又喜地跳起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
原来身体上估摸的半天，其实已过了三天。
顾游润了润嗓子，终于缓过来些。实在受不了暖洋洋的屋子里持续冷着的低气压，搞得她好像真死了似的。
总归是个不消停的。
来回转的眼珠子注意到了顾子衿手上攥着的香囊。
顾游吃力地勾了勾嘴角：“留作纪念啊？”
眼下泛着青的顾子衿狠狠瞪她一眼，对她不吉祥的话显然不满极了。
习惯性地去捏她瘦了一圈的小脸，手举到一半窥见她露在外头的肩膀又放下，凝眉道：“胡说八道什么！”
阿果连忙拿起温热的汤药，抹了泪出来打圆场：“就是，小姐哪儿能绣出如此精美的花样？”
顾游讪讪笑笑，随后又佯怒地移开贴上嘴唇的汤勺：“这是什么话？赶明儿你家小姐就给你俩都绣一个！”
这个沾了点血，看着有点破烂了的嘛…
就大发慈悲地废物利用，送给景策吧。反正花的都是他的银子。
顾游拿起床边的香囊，随手塞进怀里，不小心扯到刚愈合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阿果见势，眼疾手快地往她半张的嘴里塞了几口药，摇着头言之凿凿不敢忤逆王爷的命令。
这大忙人还管这事儿呢？
“小姐，这几日都是王爷陪着你呢。”阿果瞧着她发愣中带着点儿不敢信的神色，塞了一口又说起了景策的好话。
毕竟她和顾子衿中途还在外间休息了会儿，这景王可是实打实地不眠不休在那硬邦邦的木椅上干坐了三天。
说来也巧，牢里头的刚松了口，顾游就和算准了似的醒了。
更巧的是，刘太医刚把完脉准备开药方的时候，听到消息折返的景策就掀开了门帘，长得几乎放不下的腿先一步迈了进来。
他看到半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还有空和刘太医讨价还价，脚步放慢了许多，悠悠然靠近。
“暗器上有特制的药，刘太医可知如何解？”
说这没头没脑的话时，景策那双气势逼人的眼淡淡扫过床上的人儿。
果然和个小白兔似的，立刻竖起了耳朵，一脸紧张和…
好骗。
刘太医老人精儿了。
从前这后宫里头什么话没胡诌过，闻言不过半晌，便假装再隔着绣帕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脉搏。
“回王爷，若是郡主能把微臣开的几十副药喝完，应当无恙。”
“嗯”景策拉长了尾调，先一步替顾游问出了心中所想：“若是不喝呢？”
刘太医有些犹豫，想着说轻了也不行，说重了吧…又怕这难伺候的主儿被吓哭过去。
不过是逗她喝个药，要真给忽悠成了个林黛玉，他这掉了的脑袋找谁说理去？
“额…若是不好好喝药，这忌口是必然的，白米精面、牛羊肉、酒糟卤味、辛辣之物…”刘太医脑子一转，总算想到个不痛不痒的说辞。
得，成羊了。
顾游连忙摆手，阻止刘太医再说下去：“该怎么开怎么开！”
一激动，又扯到了伤口。
景策默了下挥退众人，安心了的几人行了个礼便往外走。
只有顾子衿到门那处，脸上的犹豫之色在看到景策坐在床边的时候闪了下，没几下转成了更加坚定的神色。
没人注意到她心里下了什么决定。
景策抬手便要去看顾游的伤口，每日更换棉布的过程他已经颇为熟练。
要掀开一角再从另一角翻起，慢了她会嘟囔，重了她又皱眉。
总之睡着了也是个难搞的。
顾游嚼着嘴里的梅子，眼角沁出一滴泪来，一半是被酸的，一半是被疼的。一时竟忘了阻止他。
直到带着些冷气的手毫无阻隔地摸上肌肤，她才嘤咛了一声，带着点儿软绵绵的音，不满地喊：“你手好凉。”
话出口，俩人皆是一滞。
屋里的火光打得极亮，顾悠悠是个怕黑的主，每次嘴上喊着是给自己留个烛，实则一个人睡的时候，也总烧着灯。
火光映在她湿漉漉的眼底，光华氤氲。
景策突然觉得喉咙也跟着干了些，不知是无奈还是妥协，最后只是扯了扯薄薄的被角包住刺眼的莹白。
“看来伤得也不是很重。”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哑意，清隽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
顾游都快以为他被下蛊了，或者说其实这几日没自己这颗安眠药他睡得也不错？
思及此处，顾游居然生出一丝莫名的不高兴，脑袋往后仰了点儿，定定地看着他。
“爷，您也伤到脑子了？”
好赖不分的小模样让难得耐着性子的景策被气笑了，在手心捂了半道的手指捏上她软绵绵的脸颊：“我看你是找抽。”
男人的大掌上带着沐浴后的皂香味，像是冷空气被晴天狠狠熏了一轮，侵入她的鼻尖。
醒来后就喝了一大碗牛乳粥的顾游被这好闻的香味吸引得昏昏沉沉，大约是丝丝疼痛会麻痹神经…
她侧侧身子不管不顾地抱住了结实有力的手臂乖乖闭上嘴巴。像抱着人型玩偶一样，渐渐合上了眼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