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关,这城中出了件说大不大的稀奇事儿。
据说花灯节刚过,那得了头奖的好运郎就把整整一千两银子全部换成了铜板。
趁着百姓们还在睡梦中时,全撒在了皑皑白雪里。
早起的人们捡了整整一个早晨,几乎每人都装了满满一大兜。
可这神秘人是谁呢?
有当日在花灯节上见过的人说,此人无比俊朗,只消一眼便忘不了。
可仅这一眼,他们也再也没见到过。
城里每日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这散财童子的真面目人们找了几天便寻不得也就渐渐不再好奇。
只当是个世家子弟突发奇想救济穷人罢了。
可在府中连门都不敢出的顾游在听到下人们喜笑颜开地展示着手里串成串的铜板时,脸都黑了。
“都怪我去晚了!”
“听说那日顾府门口的铜板,多得大门都推不开。”
“真是便宜那看门老头了!”
下人们围坐一圈,有嫉妒有后悔的。
可都没有顾游这样心痛的。
顾游抬头看了一眼有些诡异地矗立在自己院子里,比墙头还高一大截的“松子桂鱼”。
迎风流泪。
她脑中闪现出那日不欢而散时景策阴冷得仿佛结冰的眼神。
即使许久没见到景策,光是想想顾游还是会忍不住一哆嗦。
被鱼眼瞪得快精神衰弱的顾游怏怏地吃着午膳,味如嚼蜡。
“悠悠?还在生气呢?”顾厉文讨好地往顾游碗中夹了一块青菜,讪讪地笑了下。
“这除夕之日为父实在是琐事缠身回不了府…”
他还以为顾游还在为自己整整一月没回府的事置气,语气颇为自责。
他叹了口气,欣慰又苦涩地安慰道,“不如你看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
“礼物!”
顾游惊呼,转头抓住顾厉文的手,一脸惊喜,“真的什么都可以?”
顾厉文愣了一下,不过是送些珠钗之类的女儿家物件,也值得如此感动吗?
眼眶一热,顿时觉得自己对顾游关心实在太少了的顾厉文笑眯眯地拍拍顾游的头。
“爹好歹是大理寺卿…”
买个贵点的钗,也不是不行。
“爹,女儿想要仙宝阁那本修仙秘籍。”
顾游甜甜一笑,迫不及待地拉着顾厉文就要往外走。
顾子衿在军中连过年都没回来,“剑修”的任务直到现在还是灰色。
许久见不着本人的顾游有些急了,只能往军中给她寄一本又一本秘籍。
顾厉文一口饭还在口中,一手拿着筷子,一手连忙拉住顾游,无奈地摇摇头。
“哎,一本秘籍罢了,就是十本八本…”
见顾厉文盲目地信心满满的样子,阿果咽了咽口水,好心地挪了挪步子对顾厉文小声提醒。
“老爷,那本秘籍可要八百多两。”
顾厉文一激灵,父爱瞬间被八百两这个数字冲击得烟消云散。
他一把扯回顾游,梗着脖子佯怒道,“女儿家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他眼神飘忽地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啪地放在桌上。
临走时还摇着头,痛斥这男儿无用的世道。
买不起就买不起,怎么还生气了呢?
顾游好笑地看着顾厉文走远,无奈地打开木盒。
里面躺着一簪木兰花样的玉簪,坠着几缕小花瓣,模样典雅大方。
虽和太后赐给顾游的那些不能比,可仔细一看也是精心打磨过的上品。
顾游压下嘴角笑意,美滋滋地插入发间。
突然想到什么,她手一顿眼珠子转了几圈,起身跑向里屋。
环视了房间一圈后,打开杂物箱从最底下费劲地扯出一块玉牌。
入手细腻温润坚结,光泽如脂肪。
是为极品中的极品。
顾游的眼睛腾地亮了。
整整三日,顾游总算满意地将那小小的“景”字给小心地磨走。
她背着手,换了身男装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城中最看着最贵气的当铺。
“伙计,好东西要不要?”
顾游拉起衣服遮住下半张脸,鬼鬼祟祟地敲敲台面。咳嗽一声提醒正低头算账的年轻伙计。
那伙计抬头,见顾游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皱了皱眉刚想把她赶走。
一旁的掌柜撇了一眼,却正好看到顾游在手中把玩着的玉佩。
墨汁在帐册上划出一道碍眼的弧线,他诧异地瞪大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游。
心中大骇,强忍着才不动声色地拨开伙计。
“姑…小伙子,你这玉佩从何而来?”
掌柜笑呵呵地伸出手想把顾游请到楼上。
顾游咂咂嘴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的模样,“真麻烦,收不收啊?不收我走了。”
她故意将脚步放慢,果然掌柜连忙从账台后窜出来将她拦下。
“收收收,公子真是个急性子。”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双手蹭了好几下,才接过那玉佩。
“不知公子想要多少银子?”
那掌柜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小心地取来一块绸缎包起来。
也不至于名贵到价都随自己开吧?
顾游思索片刻踌躇道,“一千两?”
“一、一千两?!”掌柜似受了惊吓,原本只剩一条缝的眼珠子瞪得比铜板还大,再三和顾游确认道。
糟了,开高了。
没想到景策亲赐的玉佩,竟是一千两都不值。
顾游脸色有些尴尬,“还可以商量商量…”
“阿福,速去取一千一百两来给这位公子!”
中年掌柜疾言厉色地吩咐着还在发愣的小二,被点名了的小二忙不迭地点点头,火急火燎地跑向账房。
往日里砍价能砍到来当东西的人脸色发青的掌柜,今日居然还主动加价。
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直到阿福喘着气把银票放到那公子手里,抬起头的他才发现那清秀公子也同他一样觉得奇怪。
她像在看傻子似地迅速抽过银票,在手中拍了拍就转身离开。
越想越古怪,走到街上了的顾游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金光闪闪的当铺。
没想到掌柜和伙计还在门口微笑着与她挥手,那架势客气得仿佛在送财神。
生怕出错的顾游转身就在仙宝阁那古怪长胡子老头那儿把一千一百两花得一文不剩。
美滋滋地捧着秘籍和附赠的暗器回了顾府。
另一边的掌柜,在顾游走后脚步急促地慌忙闭了店。
寻到总店,把今日有人来当景王玉牌之事全盘托出。
他一眼就认出这玉牌是景王所有。
景策的眼线遍布天下,他虽然只是这千丝万缕中的一小支,可也认得右下角那复杂的龙纹图腾。
这才是景王的标志。
“何人来当这玉牌?”,脸色向来古板的总店掌柜看到这玉牌脸色也微微有些诧异。
“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左右,柳叶眉瓜子脸,一汪清泉般的眼睛…”
“行了!”古板男子不耐地打断喋喋不休的掌柜。
“此事我会禀明步大人,你去账房领银子吧。”
他挥挥手,瞪了一眼还欲再问的掌柜。掌柜只好谄媚地一笑猫着腰灰溜溜地走了。
不论这当玉牌之人是偷来的还是骗来的,他们都不敢随意处置。
毕竟拥有这玉牌之人,总归和景王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