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离自己预定好的日子还有两天,姜虞不打算这三天一直呆在这个小屋里,准备靠着这身可以隐身的天罗仙衣去外面转转。
之前为了打探这个世界的消息,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世界呢,这一回倒是有时间足够自己好好瞧瞧了。
这个时代是她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孟朝,甚至史书上的各种名人她也未曾见过,是和自己那个时空截然不同的朝代。
不过经济发展水平倒是和宋朝差不多,就连昨天见过的那个皇帝,感觉也和历史上有名的仁宗皇帝略有相似,是个好脾气的皇帝,只可惜在位不过十三载,治下却出了好几次天灾,这运气实在是差了点。
她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路上行人并不多,大多是穿着粗布麻衣,挑着担子摆着摊子吆喝,却有些冷清。瓦舍酒坊却依旧是比肩继踵,好不热闹,穿着锦衣华服的人嬉闹着对台上的戏班子,杂耍人叫好,时不时往台上扔上一些银子。
四周丝竹之声不绝,还夹杂着一些咿咿呀呀的低声吟唱声,听得人简直要醉倒温柔乡。小厮下人们则是匆匆来去,时不时为客人添上茶水,换上果盘,拿到打赏后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脸。
姜虞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发一言,走出门后也不知在暗自思索着什么,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是在这城中乱逛。碰上她的行人在撞到她之前,却是会莫名改变自己的路径,避让开来。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竟莫名走到一处可以被称之为简易“卖场”的地方,一切都乱糟糟的。
姜虞躲开了一只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冲来,被老太太没抓稳,逃出升天的凶悍公鸡,侧过头去,又看见一家小摊上售卖的酱菜摊子,卖着辣瓜儿、藕、冬瓜、笋、茭白、莼菜笋等各式酱菜,刚刚还有些沉重的心情变得开朗了些,仿佛见到这些日常烟火气息,就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她在这一条街上左顾右盼,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要上前仔细观摩一番,若是实在不明白是做什么用的,还要等在一旁听客人来时摊贩口若悬河的介绍,听得明白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些时日来意外落到这个奇怪的朝代,还要想尽办法做任务才能回家,她无比怀念自己那个时代以及那个时代的各种美食,现在却只能在脑子想想的那种惆怅和紧迫感,在这样难得的逛街时光里,也变得放松了下来,不再那么紧绷。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很久,她甚至都开始不自觉地哼着歌,假装自己只是在某个景点园区体验古代生活而已。
不过,不久之后,她便看见这条街道的尽头,一群人聚集在那里,她还以为是有热闹可看,忙凑了上去。
“春兰姑娘,您看看这个怎么样?”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牙人将身边一个个子矮小,看上去十分瘦弱的中年女人推到眼前那个气色红润的圆脸女人面前。
春兰皱了皱眉,不由得挑剔两句,“我可是买人回去洒扫做事的,她也太瘦了些,能做活吗?”
不等那牙人开口,瘦弱女人便开口说,“行的行的,姑娘,我以往便是下地干农活的,还能做饭,修屋子,什么活都能干的。”
她朝眼前这个可能买下自己的姑娘露出一个卑微的笑来,盼着对方能将自己带回去,“这,这是我家闺女,也能干活,喂鸡喂鸭放牛都成的。”
她又一把将自己身后抱着自己大腿的瘦黑小孩拎出来,那小孩四肢像是谷柴棒一样细,脸都瘦得凹陷下去,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懵懵懂懂,也学母亲那样扯出一个笑来。
春兰依旧是一副审视的目光,对眼前这对母女并不满意,然而看了看后面歪瓜裂枣的,一个个瘦得慌,甚至还没有这个矮小女人周正,“就她吧,这小孩就算了,这么小岁数,也干不了什么活,咱张家可不是开善堂的。”
牙人见状,笑眯眯地上前和春兰开始讨价还价起来,那妇人立在原地,嘴唇颤抖,似乎还想再开口求求眼前的姑娘一同买下她的女儿,却见牙人朝她狠狠瞪了一眼。
那妇人见状退后瑟缩着,抱着一旁的小女儿默默落泪,哽咽地开口向女儿叮嘱着,明白自己以后就要和自己的女儿分离了。
终于谈成了双方都还算满意的价钱,春兰朝那瘦小妇人抬了抬头,“走吧。”
那人眼里含泪,终究还是放开了怀里的女儿,“娘,娘先走了。”
她的女儿依旧懵里懵懂,只是下意识地拉住了母亲的衣角,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瘦小妇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下了狠心拽开了她的手,随着春兰离开了。
“娘,你要去哪儿啊?”
那小女儿还想朝着娘亲追去,却被牙人一把抱住,“行了,小妮儿,你娘享福去了,张家人倒也算是个和善人,总有你娘一口吃的。”
“你也甭担心,过两日我也给你寻摸个好去处,不愁吃喝。”
姜虞看着眼前这副母女分离的场景,呆呆地站在原地,方才自己脑子里圆圆满满的温和场景像是被子弹击中的镜子一样,碎成无数碎片。
啊,这里真的不是她原来的世界了,这里是古代,是孟朝,是封建王朝制度,是下一秒就能卖儿鬻女,妻离子散的世界。
“哎,最近这姓王的生意这么好?”
“这不是天公老爷发怒,好些日子没雨水了嘛,姓张的跑底下村子里走几趟,有的是人活不下去,找他寻个去处的呢。”
“也是,也不知天公老爷什么时候息怒。”
她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仿佛直到此刻才彻底接受了这个世界,不再是她听旁人提及的简短的连旱五月这几个字,而是真真切切的场景。
人群中,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此世格格不入,直到现在她才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
原本对于自己强迫来到这个世界做任务还有些疲懒,反正自己在原本的世界也没有什么特别留恋的人,就算任务完不成,在这个世界多活一天也是赚了,何必那么劳累呢?
现在她终于改主意了,姜虞看着系统里那些各式各样的种子蔬果和农产品,心中升起无穷壮志,一下子点燃了她的心火。
或许,这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她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停止哭闹的小女孩,轻叹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去,却乍见角落里一个泛着绿光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的方向,简直吓了她一大跳。
她不自觉退后两步,那人坐在角落里,手脚都被麻绳捆住,身上破破烂烂的,还能见到几道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一头黑发乱如杂草,遮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像狼一般浅绿色的眼睛。
“系统,我被人看见了吗?”
姜虞僵立在原地,生怕自己身上衣服的隐身功能已经消失了,那样的话她得立马跑路才行。
“没有啊,”系统小鸟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绕着她飞了两圈观察四周,“没人看见你啊。”
姜虞悄然往左走了两步,见那少年依旧盯着自己原来的位置,这才放下心来,或许只是他恰巧对着自己这个位置发呆罢了。
“好啦,走吧。”系统依旧停在她的肩头,随着她一同离去。
姜虞身后,那少年转动了自己那如同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
三日后,便是姜虞所说的一旬雨水的开端,宣文帝领着一众大臣及云河道人,再次来到了北郊祭祀之所。
今日依然是一片晴朗,烈日之下,早已站立许久的众大臣早就身子酸痛,逼得脸上直冒汗,纵使心有疑虑,依旧不敢妄加开口,只敢在心里默默怀疑。
前几日虽有仙子临世,但是总有一小部分人身居后位,并没有直观看见那天的奇景,更不必说还有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上仙子一面,心中不由得疑虑不已。
难道只凭那人说上几句,今日有雨,陛下竟真以为是仙人指引,赐下仙言不成?
有人悄悄抬头看了眼天色,依旧是阳光依旧炽热,无风无雨,空气里燥热得很,看样子并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他心中不禁暗自猜测着,这或许又是哪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僧人搞的点子,戏耍陛下呢,陛下倒当真相信了,还在今日搞了酬谢神灵降雨的祭礼,哼,如今可没见到半滴雨水呢。
那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被同伴的呼声惊醒,抬头望去,才发现上一刻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竟迅速聚集了深沉的乌云,雨水携天地之势,从远处扑来,顷刻间便是倾盆大雨,越下越大,好似笼罩了一层珠帘,连近处的场景也变得模糊起来。
果真,果真降雨了!
一些人着急忙慌地寻找避雨的场所,还有一小部分人立在雨幕里,高兴地喊着,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朝着祭坛的方向珍重行了大礼。
坐在一旁的大殿里,层层护卫宫女环绕的宣文帝见状,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手任着雨水汇聚在他的掌心,感受着这久违的雨水。
然后便见祭坛处一下子亮起了白光,惊得宣文帝一下子站起身来,激动不已。
那白色光芒柔和无比,朝着他行来,走到近前,殿内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前几日出现的那位仙子。
那人从雨幕中走来,身影飘忽,一派出尘模样,好似出水芙蓉,更显清丽。那身仙衣更是没有沾染半分雨水,乌发也依旧柔顺。她莲步轻移,踏入殿中,地上依旧干爽,甚至没有一滴雨水,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大雨影响。
“见过仙子。”宣文帝朝她行了一礼,“多谢仙子金口玉言。”
姜虞也回了一礼,“陛下不必多礼,一言耳,何足挂齿。”
“仙子若将在此世停驻一些时日,不如便由朕替仙子安排住所,好让仙子行个方便,不必各处奔波劳累,无所定居。”
宣文帝这回吸取教训,没等姜虞走人便立马开口挽留,“摘星楼层十一,高百尺,雕梁画栋,如鸟斯革,如翚斯飞,是前朝为业已飞升的许国师所造,正合做仙子下榻之所。”
姜虞蹙了蹙眉,似是要开口拒绝。
一旁的云河道人及时开口道,“仙子下凡历练,正缺引路之人,不如便暂时住在摘星楼,由我等为仙子解说一二,聊表谢意。”
眼前女子盯着他看了两眼,似乎在思虑着什么,良久才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回道,“如此,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出自《诗经.小雅.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