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南京应天府。
乾清宫中,朱棣高高地端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下方跪着的谷王朱橞。
朱橞跪得有些不太情愿,一脸桀骜地看着朱棣。
“说吧,为什么要谋反?”朱棣的语气冰冷。
朱橞张狂地笑着:“四哥,想当初本王迎你进金川门时,可没想到会有今天这种下场啊……多说无益,左右不过是你找借口想要本王的命,又何必废话?”
“俺问你为什么谋反!”朱棣震怒地拍着椅子扶手,“就算俺冤枉伱,你同母兄弟蜀王会冤枉你?”
“你认为本王会相信吗?”朱橞不屑地笑道:“你也知道蜀王和本王乃是同母兄弟,他又怎么会向你告发本王?”
朱棣没说话,而是扔下两封密奏。
朱橞漫不经心地把这封密奏扔到一边,他告状≠自己曾经做过这种事情。
只要自己不承认,那就是没有,就算朱棣处置自己,到头来还是会有人为他鸣冤。
是他的亲哥哥蜀王朱椿的。
朱橞强作镇定地翻阅,上面写着他在封地大肆搜刮民财,招兵买马,立命中官,造战舰弓弩,练水军兵勇的事情。以及自己曾经派遣密使,去联络蜀王朱椿密谋造反之事,随着密奏还附带着当年的亲笔信。
在密奏的末尾,朱椿居然极尽吹捧之能事,文字肉麻无比,无非就是吹捧四哥神文圣武,拳打两汉脚踩盛唐——至于朱棣信不信,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朱椿是信了。
“看完了?”朱棣的声音再次响起。
朱橞一身冷汗,伏在地上不敢动。
“你以为蜀王是糊涂蛋?竟敢诈称他的儿子崇宁王朱悦燇为朱允炆?”朱棣缓缓从龙椅上走下来,一脚踹在了朱橞的肩膀头上:“还是你觉得俺是个瞎子,连朱允炆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这皇帝,四哥做得,本王就做不得?”朱橞忽然抬头,反过去和朱棣对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俺相提并论?”朱棣又是一脚:“搬块镜子照照,你看看你能比得过一块烧饼不?”
朱橞也挺硬气,一声不吭,任由朱棣踹着他。
朱棣踹了两脚,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挥挥手道:“拖下去……传旨,废谷王朱橞以及他的两个儿子为庶人!”
等到朱橞被拖下去以后,朱棣长叹一声,走回到龙椅边上,坐在上面轻轻敲着太阳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用手轻轻在案几上敲着,口中也喃喃自语。
“建文君,建文君,朱允炆……”
“朱允熥……”他仰天看着天板,忽然提到了大哥朱标的三儿子,如今被圈禁在洛斯里……凤阳高墙的朱允熥。
提起朱允熥,倒也挺倒霉。
不得不承认的是,其实朱允炆对他也挺不错,或许是因为这小子对他也实在是没什么威胁,所以一即位,便封他为吴王,封地在杭州。
众所周知,在大唐,最尊贵的王号是秦王,因为那是李世民曾经用过的;而对应的在大明,最尊贵的王号则是吴王,这是朱元璋在登基之前曾经用过的。
具体原因咱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朱允炆的其他两个同母弟弟朱允熞和朱允熙都没封到吴王的封号。
而在朱允熥之前,也短暂地有过一个吴王,那就是朱元璋和马皇后最小的儿子朱橚。不过封了没几年,朱元璋又把朱橚改封到开封去了。
到了朱棣靖难成功之后,朱允炆不知所踪,只留下朱允熥和两个弟弟被朱老四擒获。
而他们三个封王的原因,是因为兄弟即位,父亲追封为孝康皇帝。而朱棣就比较绝了,他上台后
众所周知,只有皇帝的儿子或者兄弟,才可以做亲王;而太子的儿子,只能是郡王。
所以朱棣念及之前朱允炆对待自己兄弟们的孝顺事迹之后,大为感动之下,大笔一挥——
好嘞,你朱允熥不能好好辅佐兄长,以至于他这么悖戾……那得嘞,这郡王你也别做了,当个庶人吧。
不得不说老四还是有几分人性在身上的,至少一般人装疯吃完屎之后,是很难对此心平气和对待的。
而现在由于朱橞的胡说八道,朱棣的疑心病开始犯了。
这朱允熥……会不会被别有心思的人利用着造反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仅有这种可能,而且还很大,直到在脑内竞合逻辑闭环后,他终于下定决心。
“赛哈智?”
随着朱棣的呼唤,
身为锦衣亲军都指挥使,自然要在这种收拾谋逆亲王的场合下侍立在皇帝的身边。
“去一趟凤阳,吴庶人……”
朱棣似乎是下了半天的决心,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儿,半晌后才下定决心道:“处理了吧。”
“是!”
赛哈智得令而去。
朱棣颓然地叹息一声,坐在龙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本来刚开始的时候,想到大哥朱标,还有大嫂常氏的时候,对朱允熥还有点难以下手。但一想到朱允炆这王八羔子把自己逼到吃屎,朱棣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大哥……别怪我……”
朱棣喃喃地念叨着。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困劲儿忽然就涌了上来。
他打了个哈欠,缩在龙椅上小憩。
迷迷糊糊之间,他忽然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声音还很熟悉。
“老四,老四?”
好久没有人这么喊俺了啊……朱棣心里想着,缓缓睁开眼睛。
随后便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大哥?”朱棣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忽然间就感觉腿有点软。
面前的大哥,一如既往地年轻,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代。
那段日子多好啊,还没有和三哥反目成仇,兄弟几个在皇宫里成天撒丫子狂奔,尤其是欠到不行的二哥,遇到只狸猫都得给一脚。
他清晰地记得,二哥把一只狸猫踢得疼了,那猫反手就是一巴掌,给二哥的脖子抓了两条伤疤。二哥哭着去找娘告状,娘笑呵呵地烙大饼哄他吃。
“这是梦吗?”
朱棣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响得出奇。
嘿,还真不是梦。
莫非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
“大哥,俺跟你说,刚刚俺做了个梦……”朱棣抓着大哥的胳膊,目光灼灼地对他说道:“俺梦到大嫂死了,雄英也死了,咱娘也死了,你也没了,最后是二哥,三哥,还有爹……爹把皇位传给了允炆,这小子上台就开始对俺们这些叔叔动手……”
“老十二,老十二都被他逼死了……”
说到这里,朱棣已是泪流满面。
“老四,你哭什么?”
老朱的声音从朱标身后响起。
那来自血脉中的压制让朱棣打了一个激灵,他毫不犹豫地起身跪在地上:“爹?”
在看到老爹的
凭心而论,他是不想做这个皇帝的。要不是朱允炆上台之后逼得太紧,现在想必他还在北平和北元鞑子对阵呢。
既然那个梦是如此的真实,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便选择和老爹与大哥和盘托出。
“爹,俺刚刚的梦太真实了,您可不……”
说到这儿,他才发现不对劲。
怎么自己的声音还是那么苍老?难道这梦醒的还不够彻底吗?
“老四,你不是在做梦。”老朱难得地对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苍老的儿子露出微笑:“咱和你大哥,是托了仙人的福,从洪武七年来的。”
“仙人?”朱棣一下就麻了。
“这位便是,你要叫叔父。”老朱指着李清介绍道。
朱棣咽了口口水,还是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叔父。
但他心里别扭极了——就连他大孙子朱瞻基,看起来都比这个叔父年纪大。
随后他很快便一个激灵,想起了之前下令赐死朱允熥的事情,还有在《奉天靖难记》里面对大哥的极尽抹黑之能事……
要说造反,他朱棣并不心虚——俺朱棣都被逼到吃屎了,再不造反就被建文那个小兔崽子给逼死了,俺有什么罪?但问题是这两件事,他真心虚啊,无论是不是为了巩固统治不留隐患,终究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怎么,看到咱之后,就没什么想说的?”老朱走到龙椅边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爹,俺想死你了。”朱棣的语气有点干巴巴的,仿佛是棒读一样。
“你想咱?”老朱笑了,“咱也去过一趟建文元年,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怕是心虚吧?嗯?”
“俺不心虚!”朱棣见既然老爹都知道了,那这戏也不演了,所以实话实说道:“建文那小兔崽子都把俺逼得吃屎了,俺还不能造反吗?”
老朱和朱标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老朱先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你个老四啊,原来你还有此等痛脚?咱当时到北平的时候,你正在猪圈里吃猪食,没想到你还吃屎了?”
朱棣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坏了,自曝其短了属于是。
“咱知道你委屈,朱允炆那兔崽子干了什么,咱也知道。”老朱哼哼唧唧地说道:“老十二死的冤枉啊,唉……咱当时看到你那副模样,心里感觉难受得紧,你娘当时也说,不怪老四,都是建文那兔崽子做的太过分了。”
他终究是没把见了建文帝,结果人家根本不认自己这个皇爷爷的事情说出来。
“爹……”朱棣干嚎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俺娘呢?”
“你娘有点事,你要想见,等你什么时候得空,去洪武朝见一见就行了。”老朱说到这里,虎着脸看着朱棣:“咋地,你小子还想翻天啊,倒反天罡,让你娘来看你?”
“啊不不不,爹,俺没这个意思……”朱棣立刻承认错误。
“放心吧,等过几天咱下个旨,承认你燕王朱棣登基合法就完了。”老朱坐在龙椅上,很随意地说道:“你这皇帝做的还不错,咱很满意,合法性这一块儿,咱给你补上。”
“谢谢爹。”朱棣立刻说道。
“其实我也挺意外,”李清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和建文那小兔崽子一样,不认你爹了呢。”
这话一出,老朱的脸立刻紫得跟茄子一样。
*来自老朱的怨念值+10000
“啊?建文那小兔崽子,竟敢不认俺爹?”朱棣一下就火了:“入他娘的!怎能有这样的……”
“老四!”朱标的脸一下就黑了:“你要学大唐太宗?”
还好今天李世民没跟着过来,不然的话乐子可就大了。
“讲道理啊小标,李哥还真没对他嫂子做啥出格的事情,不信回去你自己问他。”李清本着和李世民是好哥们儿的原则,开始给他辩解。
朱棣也没注意到李清的话,而是立刻和大哥道歉:“大哥,这不是话赶话到这儿了吗?您也知道,朱允炆那烧饼都不如的狗东西的确不是个东西。”
想到这里,他忽然喊道:“来人!来人!快去把赛哈智追回来!”
“老四,你这是怎么了?”朱标狐疑地问道。
朱棣张张嘴,不知道应该说点啥。
还是李清在边上帮着朱棣给朱标解释道:“这不是今年谷王朱橞谋反嘛,他拎着蜀王朱椿的三儿子崇宁王朱悦燇,指鹿为马成朱允炆,想要联合蜀王朱椿一起谋反,却被蜀王给举报了。”
“然后你家老四在给朱椿贬为庶人之后,怎么想怎么不舒服,于是就下旨,让被圈禁在凤阳高墙的吴庶人朱允熥“暴病身亡”一下。”
*来自朱标的暴怒值+20000
“老四……”朱标的目光一下变得深邃无比:“你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