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中午。
长安城内,一相士家中。
青烟袅袅,香雾缭绕。
李多祚之子李承训正襟危坐,正在等候相士的到来。
听说这名相士是整个长安城最有名的相者,很多达官显贵都曾来他这里看相。
没多久,那名相士才姗姗来迟。他手里拎着一把浮尘,看起来仙风道骨,慢慢悠悠地走到李承训的面前,拿捏一番做派之后才缓缓坐好。
李承训从怀中掏出一卷画像,虔诚恭敬地放在桌子上,轻轻推过去。
“请您看看这一位,这位有王者之相否?”
“烦劳稍候片刻,让在下看看。”
相士并不觉得意外,这些年找他看相问自己是否有王者相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远的不说,就说前周武攸暨,还有武三思,都来找他看过相,所以也算见怪不怪了。
得益于他严密的口风,所以这事儿也未曾外泄。
他拿起画像,仔细观察一番后,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
“啧啧啧啧啧啧啧……啊,这面相不是很好,我看……没什么机会。”
说罢,他将画像放在桌子上,推还给了李承训。
还有一句话没说,从画像之上,他看出这上面的人有死于刀兵之相。当然这句话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不然容易惹出问题。
李承训双眼微微眯起,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再次请求道:“请您再仔细看一看……”
“没有这个必要,你们请回吧。”相士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挥动着浮尘,一副飘然如仙的模样。
这句话一出口,便点燃了李承训的怒火,他眼间凶光一闪,一拍桌子扑上去揪住相士的衣领,恶狠狠地叫道:“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再给你耶耶好好的看看,妈的,敢说他面相差!啊?!”
“你……伱看相不要动手打人啊……”相士忽然就慌了,这他妈不按套路出牌啊这小子。
按理来说要么是直接就走,要么就是问一问有没有破除的方法,哪有直接上来不服就弄的?
“给本将带走!”李承训也不管那么多,伸手一招,就让两侧的侍卫把人抓起来,套上一只黑布袋,在脑袋上一敲就没了挣扎。
……
李多祚府上。
侧室之中,挤满了从长安各地抓来的相士。
他们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二话不说抓过来就是一顿暴打,在羽林卫的大记忆恢复术下,根本没人能够撑得住。
令他们绝望的是,羽林卫们也不提任何要求,也不说他们哪里有问题,上来就是大记忆恢复术。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的确奏效,有人甚至回忆起了记忆中太奶慈祥的模样。
羽林卫们也是鸡贼,深谙打人不打脸的行为艺术,只冲着肉最厚的地方招呼,还不留下任何明显的伤痕。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李多祚从外面龙行虎步地走进来,他左右看看这群相士,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他冲着身后的侍卫招招手,很快就有人递上了李重俊的画像。
“你,”李多祚走到一名相士面前,蹲下身子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慈祥笑容:“看一看,这一位的面相如何?”
那名相士捂着疼痛的部位,抽着凉气眯起眼睛,想都没想看都没看就直接说:“这位……啊,这位的面相真的是人中之龙……”
“敷衍本将?”李多祚凉笑一声,伸手揪起他的发髻,提着他的脑袋问道:“你看都不看,怎么能知道这一位的面相呢?”
“是……是……”那相士心里一凉,本能的求生欲让他镇定下心神,他强作认真的模样,仔细观察一番后,用出十二分的真诚说道:“这位是人中之龙,生来就要做人上人的,是天生的王者之相……”
他发誓,哪怕新婚之夜也没有现在的万分之一真诚。
“你这相面,是假的吧?”李多祚抠抠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刚刚是你对吧,还说他没戏来的?”
“是小人眼拙,是小人瞎了眼!”那相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哼,你还是听得懂人话的嘛。”李多祚满意地拍拍他的脑袋,拎着画像转向下一位相士。
“你,怎么说?”
被李多祚点到名的这位相士立刻摆出一副正式的姿态,他恭恭敬敬地冲着画像跪下,大礼参拜伏在地上说道:“这位的面相,真的是如天神下凡一般,是生来就要做皇帝的,天命非他莫属!”
不这么说不行啊,李多祚后面那位羽林卫,已经把手按在刀柄上了,万一说错了,可就不是回忆到太奶这么简单了。
“很好。”李多祚十分满意地伸手拍在他的胳膊上:“一会儿见到这一位,就这样说,明白了吗?”
“是……是……!”相士们哪里敢反对,只是伏在地上答应着,唯恐答应得慢了又是一顿全套的羽林卫松骨按摩。
……
东宫。
得到李多祚命令的羽林卫立刻把人带进来,相士们见到李重俊之后,毫不犹豫且争先恐后地对着李重俊大礼参拜。
“这位面相果然是人中之龙,真真是有天命昭昭之相啊!”
相士们极尽溢美之词,穷尽毕生所学地说着体面话。
而李多祚带来的羽林卫们也交头接耳地低声交谈着,面色也从一开始的游移不定,转向了坚定不移。
既然相士们都说太子殿下有天命,大家跟随他干了又如何!
“孤真的有天命?”
从小就被李显,韦后与安乐公主打压到极度自卑的李重俊,听到这句话之后,
没人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父亲对他不疼不爱,后妈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妹妹待他为奴仆……
甚至给他安排的老师,都不教他任何课业,只是每天强行带着他蹴鞠。
最离谱的是,无论是任何人在东宫都没有安插哪怕一个眼线。毕竟没人会认为一个废物能兴起多大的风浪,这也是为何李多祚他们敢于在东宫举事的原因。
他一直生活在无比恐惧的日子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父皇会下一纸诏书,将他这个太子废除,幽禁到死。
至于说能不能活着?别开玩笑了,自古以来,有几个善终的废太子?
“殿下,这可都是长安城最有名的相士。”李多祚伸出宽厚的手掌,按在李重俊的手臂上:“恕臣无礼,但殿下不信臣,也要相信天命,以及为您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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