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被押下去,暂时关押在锦衣卫牢狱。
皇帝的反应证实了张居正的猜想。
这事就是皇帝在暗地里推动。
不然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天下宦官之首,皇帝怎么可能几句话就下狱了?
虽然嘴上说是暂时关押,但皇帝想要一个人死,那还缺证据吗?
其实朱载坖心里也是有些丢人的。
整倒个阉人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说出去害臊。
但不如此,他干的那些事就说不清了。
他是皇帝,国家和政府的象征。
有些事他可以担。
有些事只能由别人担。
“陛下,臣有话要奏!”
皇极殿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是谁?上殿来!”
片刻后,沈七上殿。
他是锦衣卫中院四局,白蛟的老大。
品级不高,自然无法上殿说话,只能在外面候着。
“你是…沈七?朕没说错吧?”
“回陛下,正是臣!”
“何事要奏?”
“臣可以证明,陈洪中院内部铲除以及,结党营私,暗杀锦衣卫同僚!”
“王恭厂爆炸,就是他一手策划,并且从锦衣卫内部挑了一个替死鬼去办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一张张惊愕的脸中,已经有一些人表情沉重。
他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什么?你如何证明?”
“因为那个炸王恭厂的锦衣卫,正是臣亲手抓的!”
“什么?”
“你也是帮凶?”
“罪大恶极!”
“不可饶恕!”
一次又一次震惊四座的言论,彻底炸开了皇极殿。
“肃静!肃静!”,高拱出来维持秩序,“都安静!先听他说完!”
“臣是中院四局,白蛟的领队。”
“四局的职责是抓捕,逮捕违法乱纪,不尊皇命,反叛国家,造反谋逆的锦衣卫!”
“白蛟做为直接抓捕的行动队,即归四局局长领导,又可以中院院长直接下达指令!”
“而白蛟的第一次行动,就是栽赃嫁祸三局小校邓三马!”
“之后呢?”
“之后人被陈公公带走,从此没了踪影,直到…”
“直到王恭厂爆炸那一日,在现场的一具尸体的伤口和邓三马一模一样!”
“抓捕邓三马那一日,臣亲自出手,一箭射中其小腿。”
“王恭厂爆炸时,中院几个锦衣卫随着陈公公一同前去,他们可以作证!”
沈七作为陈洪两项罪名的直接证人,无疑会把陈洪置于死地。
两个罪名,只要有一个坐实,陈洪便必死无疑。
“按你的描述,陈洪在中院的罪行,你也有参与?”
“回陛下,是!”
文官群体中,跟陈洪亲近的几个官员刚想攻击沈七,责备他也是罪人之一。
可没等他们说出口,沈七自已就先承认了。
同为罪人的证词更有说服力!
“在抓捕邓三马的行动中,四局,白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朱载坖问道。
沈七微微低头,嘴角动了动。
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
“回陛下,不管怎么说,都是臣领着白蛟的弟兄们去的,他们事先并不知情!”
“要罚请陛下责罚沈七一人,不要连累其他弟兄们!”
“至于四局局长…他是事先知情的!”
“朕明白了!”,朱载坖摸了摸胡子,“你先下去,暂时关押着!”
“臣…领旨!”
“中院,一局,二局,五局,联合调查沈七所言。”
“三局和四局由于牵扯案件,暂时停止一切行动权限!”
从殿外走进来几个锦衣卫,跪地叩首。
“臣等遵旨!”
这个安排中,五局才是真正的主干力量。
一局管人事,二局管财务,他们只是陪跑,以显示这次行动的公开透明。
五局是由南北二院联合组成,本就有监视中院职责。
从职能上,从成分上,它跟中院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朱珵蹺!”
“臣在!”
“你扣留跟陈洪随行的那一批人,详细探查毒害代王一案!”
“是!”
“冯亮!”
“奴婢在!”
“马上带人,查陈洪住处,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私制蟒袍。”
“奴婢明白!”
“兵部?”
“老…臣…在!”
54岁的霍冀颤颤巍巍的出列。
他的眼睛红了一圈,手脚颤抖,面色发白。
王恭厂的爆炸一直是他的阴影。
那么多年轻人,青年才俊…
自已带了他们半年,本以为再干几年,就可以安心的把兵部交给他们,告老还乡了…
没想到…
“霍冀,你带着兵部查王恭厂爆炸一案,刑部配合你们。”
“臣…臣谢陛下圣恩!”,霍冀哽咽着,长跪不起。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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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些狗奴婢!竟敢如此待我?”
“陛下只是说暂时关押,又没定我的罪!”
“我还是中院院长,我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你们这些狗奴比,我要杀了你们!”
牢房内,头发凌乱,眼神要杀人似的陈洪,歇斯底里的喊着外面的小太监们。
几个小太监没有理他,继续吃着瓜子,喝着酒。
“听到我说话了吗?你们这些狗奴婢!”
“等我出去,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桌上摆了几盘小菜,拍黄瓜,瓜子,鸡爪,韭菜炒虾仁。
几个小太监吃的不亦乐乎。
这时,圆脸小鼻子的冯亮走了进来。
“冯公公!”
小太监们慌忙下跪。
冯亮没有理会他们,搬了把椅子,来到陈洪的牢门前。
这几个太监,之前靠着陈洪的权势,对冯亮多有不敬。
现在却又是这般卑微。
这就是世态啊!
“都出去!”
“是!”
牢房内的陈洪收起刚才的张狂,转而整理了头发衣服,一脸笑意的坐在土床上。
冯亮面前,他有自已的自尊和傲气。
“冯公公来了?”
“袖子里是不是有圣旨?赶紧读吧!”
冯亮摇摇头。
“那是…哦,明白了,放我出去用不着浪费圣旨。”
冯亮又摇摇头。
“那你干什么来了?”
“你说…这人,为什么就不能独自一人生活呢?”
冯亮轻声细语道。
“有人就有社会,有社会就会被强加上自已不想要的责任和使命,以及角色!”
牢房内的灯被一阵阴风吹灭了。
黑暗中,陈洪的两个眼睛在发光。
“这…这是我对邓三马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