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在家里等吃饭也会这样说,趴在桌上,侧脸枕着手背…其实也不能算从前,也就才过去几天而已。
如果不是在收容室里,在欺骗他以后,在他们站到对立面之后,她说这句话,蔺峥会更心软的。
“吃饭可以,”蔺峥点了点收容室玻璃墙侧的智能窗口,“待会儿会有流食送来。”
这和她想要的反应可不一样,凌江玥倏然皱眉:“我不想吃什么鬼流食。”
像喂动弹不得的半死人。过去她被电击和药物折磨得身体崩溃的时候,就只能吃流食,稀汤一样的糊糊淌进喉咙里,让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栓住脖子的流浪狗。
蔺峥:“不做检查,就只能按照最坏的身体情况做打算,你身上的激素系统可能是紊乱的,安全起见只能吃流食。”
“我说了,我不吃什么鬼流食,”她的声音陡然变冷,从实验床上坐起来,眉眼沉沉盯着玻璃外,“你听不懂人话?”
蔺峥没说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静直视着她。
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对视,物理距离虽然很近,但彼此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越来越远。
凌江玥被这样的想法弄得心烦,时隔一年多后再次住进玻璃罩里被人观察,加上可能后面吃流食的狼狈糟糕场面也会被他看见,更让她烦躁,抓起旁边的一瓶水就砸过去。
除了“嘭”一声响,水瓶砸在坚固的玻璃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滚出去!”她厉声厉气骂。
蔺峥仍然没反应,只有下颌线绷紧了。
上一秒还轻声细语装可怜,下一秒就能对着他又砸又骂,果然阴晴不定。
果然,那一点可怜表象都是假装的。
凌江玥被他紧盯不放的视线弄得忍不住发脾气。
她想,那段音频还是有作用的,“邻居”能压制住大部分影响,却顾不上边边角角,她的情绪比平时更容易产生应激反应。
“叫你滚出去!听不见吗!不准盯着我看!”她跳下实验床,拿着毛毯想遮住玻璃,遮住蔺峥的视线。
可里面又没有挂的地方,甚至连点尖锐的东西都没有,似乎害怕她会想不开在里面自杀。
自杀?她看起来像是完成报仇大业就自杀谢罪的蠢货?
怪不得蔺峥能被路愉说服,单枪匹马就来找她,原来是怕她偷偷找个地方去死?
凌江玥坏脾气消失,眼睛转了转,把毛毯扔开,贴在玻璃上看他,睫毛动一动,清晰可数。
蔺峥眉头皱了下,摸不透她情绪的转变规律。
直到她带着游戏胜出似的口吻问:“房间里没有尖锐的东西,你们怕我会死啊?真够痴心的,一个警察,对着一个实验体,一个杀人犯,竟然也能喜欢得起来。”
听她说这些话,蔺峥心里竟然诡异地很平静,不咸不淡说:“不管是不是自杀,只要出血量超过规定,就得短暂移出收容室。保外就医,听说过吗?因为这条规则被太多人钻过漏洞,所以看守人员需要想办法阻止嫌疑人的自残行为。”
所以不是喜欢,不是担心,只是职责所在。
凌江玥的怒气成倍卷土重来,攥紧拳头捶打玻璃外他那张脸。
“你骗人!”
“我骗你什么了?还是说你认为我一定会为了你违反我的职责,背叛我的身份?”
“如果不是你假装子弹卸完了,我一定在你撞门进来之前就弄死你们!也好过被你们塞进这个笼子里!放我出去!不然等我自己出去了,我绝对会把你也弄进盐水池里泡着!”她一下下捶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像一下下砸在蔺峥心里。
说来说去,她脑子里能想到的他骗过她的事,也就这点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是小事也这么愤怒,那他该怎么表达他受到的欺骗呢?
蔺峥脸部肌肉有些抽搐,看她还恶狠狠盯着自己,突然拔腿往收容室门口走,门锁解开的滴滴声还没落地,门就被他大力甩上,“咚”的巨响吓得凌江玥抖了下。
然后被掐住了脖子,踉跄倒退着被掼到玻璃墙上。
“我骗你?是你在骗我!你骗了我整整半年!到那天晚上我问你,你还在狡辩!和路愉算计我的时候是不是很高兴?接近了一个内部人员,可以得到第一手资料,方便你得到名单举起屠刀,而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在为怀疑你而感到愧疚!凌江玥,你有心吗你?!”
他说得咬牙切齿,表情都快扭曲,似乎下一秒就要捏断她的脖子。
凌江玥被迫仰着头,却一反常态嗬嗬笑:“怎么,展颜和路愉没告诉你吗?我是实验体,是改造人,是个怪物,我怎么可能有心?和你滚到一起是因为你的权限最高,你们特调处和人特科学部一样,都是些披着人皮的神经病,畜生,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想的都是怎么弄死你们!”
“你有种现在就把我弄死,最好像华春杳那样开膛破肚死不瞑目!”蔺峥逼近她,眼里的恨简直要溢出来。
“你以为我不敢?用来练手的蠢货都死得差不多了,多你一个也不多,到时候让林珈去荒郊野岭领你的尸体,也在解剖室走一趟,被装进收容箱里展示给下一任的特调处成员看,看看你这个前任队长有多蠢,居然会相信一个实验体在床上的话,活该被弄死!”
他们极尽恶劣之态,争先恐后刺激对方。
蔺峥喘气声加重,钳制着她脖子的手越收越紧,拇指和食指掐住她下颌,让她张开嘴没办法再说清楚话。
凌江玥说不出,却还犟脾气似的露出笑,目光触及他爱恨难辨的表情,顿了一下。
性信息素和爱恨是相关的,尽管表情冷漠憎恶,他身上的性信息素却浓得像漩涡深处的海水,靠得太近,她渐渐有种被灌满口鼻的窒息感。
蔺峥满脸阴沉扭曲,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凌江玥,你就是欠干!”
然后猛地压下去,唇舌重重碾过她。凌江玥不甘示弱,在吻里亮出尖牙。
这根本不是吻,是撕咬,是恨不得吃了对方,嘴角流出血丝了也没人停。
仿佛难以辨清的爱和恨都能在痛楚里浮出真面目,仿佛彼此的身份和面前的这扇玻璃将他们隔开的距离,只能在撕咬中无限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