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
范仲淹的性格,注定了他无法平凡的度过余生。
当时的北宋朝堂,事实上距离仁宗真正意义上掌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刘娥刘太后虽然死了,但所谓的还政于帝此时仍然是名义上的归还。
朝堂真正的实权还在另一个人手里捏着。
——吕夷简。
后人对吕夷简的评价较为多元,有些人认为他能力本身没问题,只是和晏殊等人政见有点不合罢了,称不上什么奸臣。
但此人无论是章献太后在位时,亦或是后来仁宗时期,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称得上亮眼的政绩,甚至导致了许多极为僵化的朝堂问题。
也许确实称不上奸臣,但在相似的位置上,他绝没有资格和吕不韦或是霍光、诸葛亮此类人相提并论。
话说回来。
要知道,当年刘太后这个名义上当娘的捏着朝政不给儿子,以至于儿子讨好给她祝个寿范仲淹都大为震怒的当场开喷。
你吕夷简算哪根小黄瓜,你也敢捏着朝政大权不给?
不过北宋的文臣嘛,大多脾气比较“平和”。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有外敌了,总有朝廷会想着怎么赔钱,有动乱了,总有将军冲上去平复。
只要朝廷按时发工钱,谁会关心这权利是在太后的手里、在宰相的手里亦或是在皇帝的手里。
但范仲淹不。
其实官员们大多都挺烦范仲淹的。
因为这小子他不像魏征一样,只针对皇帝一个——他公平的针对所有人。
【仲淹言事无所避,大臣权幸多恶之。】
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被范仲淹揪住小辫子,绝对有够你喝一壶的。
也不是没人忍无可忍。
“可恶!!这狗娘养的,不就一破县级官儿么?!整日阴魂不散的盯着,老子都不知多久没开过宴会了,这日子再这么下去没法过了!!”
旁边有人劝,“算了算了……”
“不行!!今日要是不办了他,老子正三品大员的面子往哪儿搁?!”
有人揣着手幽幽然的晃过去。
“得了吧,上回陛下想开宴会都被骂回去了……”
众人于是沉默。
随即慢慢的落下了悲怆而又绝望的泪水。
……
有些人的不畏权势,只是挂在嘴边用来标榜已身的说辞。
范仲淹不说,却用一生来贯彻它。
刘太后死后,他很快发现了吕夷简在朝堂中微妙的主导地位。
范仲淹忽的冷笑了一声。
他旁边儿那个当初给刘太后祝寿时回答过他问题的小官浑身一激灵,惊恐的看了他一眼。
小官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早朝,谁知道范仲淹一直沉默的站着,什么都没说。
小官:……真的假的?
第二天。
范仲淹翩翩的踏入了朝堂。
隔壁小官刚要欣慰的打招呼,赞一句希文兄终于也适应了朝堂的生存之道了……
唰!
当着满朝的面,范仲淹冷冷的从袖口里抽出一幅画,震然展开,一双锐利的眼直指最前方的吕夷简。
【又上《百官升迁次序图》】
毫不客气的冷声道,“陛下,臣要弹劾宰相吕夷简选官任人唯亲,拉帮结派,居心叵测!”
赵祯:“……啊?”
“更为关键的是,那些人——”范仲淹不知为何异常愤怒,“全都是些酒囊饭袋!!”
范仲淹其实并不是拉帮结派的坚决反对者。
他认为有人的地方必然有江湖,朝堂的环境本身就决定了避免不了党派之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倘若一家之言,才是真的出大问题。
关键问题是,吕夷简提拔的这些人,许多亲缘关系者,基本都是些脑子空空的废物。
同样是提拔,你看看人家晏殊。
你再看看你吕夷简。
吕夷简平白被喷,也很生气。
仁宗夹在中间,尴尬的试图调节。
“希文消消气,朕相信吕相也是为了大宋好,也许里面有些误会……”
谁知范仲淹张口就是,“误会?!陛下难道忘了昔日王莽——”
汉成帝当年也是那么相信他的!!
仁宗:…………
吕夷简:???
吕夷简气蒙了!!
不是,尼玛说着说着都扯上王莽那个层次了?!!
要知道,当宰相的——谁能乐意被比作王莽或曹操啊。
天幕前。
王莽脸色一黑,额头青筋直跳。
曹操缓缓顿住:…………?
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旁的汉之后的宰相们。
虽然脸上有些想笑,但还是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虽说不中听,但是确实是实话嘛。
刘彻一开始也跟着乐。
“哈哈哈哈哈哈这人真有意思,朕喜欢……”
乐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
继而脸色僵硬漆黑。
——尼玛,仔细一想,全是他大汉忠心耿耿的“宰相”啊!!
弹幕叽叽喳喳简直快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救命啊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莽曹操缓缓扣出一个问号(狗头)】
【忒损了吧范仲淹,这嘴真是跟开了光一样救命啊】
【吕夷简快跑吧,后面全是范仲淹啊!】
……
虽然骂架没骂赢。
但正当时,吕夷简在朝中的权势不可同日而语。
他铁了心的想收拾范仲淹,晏殊和仁宗一时也有心无力。
吕夷简给范仲淹扣了个在皇帝面前口无遮拦、离间君臣,私下里结交朋党的罪名,贬谪了。
临走时,朝中人大多畏惧吕夷简,害怕被归类为范仲淹的朋党,很少有人敢来送他。
寥寥来的几人被人讥笑愚蠢。
他们却哈哈大笑,“以希文之贤明,能被引为他的朋党,是吾等之幸!!”
【“希文贤者,得为朋党,幸矣”】
这些人中,有一位比较有名的——梅尧臣。
他在范仲淹临行时,沉默了许久,叹息着开口。
“希文,你的性格太刚硬,朝廷中生存,需要的是谨慎已身。”
天底下不公的事儿太多,你哪里能一桩桩一件件管的过来?
京官们忌惮皇上,不敢动你。
可你连皇帝家的事儿都敢管!
第一次,皇家娘俩争权,谁看不出来?不过是装傻充愣装哑巴罢了!
偏你范仲淹当朝掀开这遮羞布。
第二次,吕夷简权倾朝野,架空皇权,谁看不出来?不过是爱惜羽毛不愿得罪当权者罢了!
偏你范仲淹不顾一切的做那出头鸟。
在好友的叹息声中,范仲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他负手望向远处,语气平缓。
我这一生。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