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萧县县城被流寇攻破,全城百姓遇难的消息传出后,整个徐州城乃至周边都人心惶惶。徐州境内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大的惨案了。
以前的徐州境地方混乱,盗匪流寇多如牛毛,不说最大势力的徐州三寇,就是小股盗贼那也是成群结队。可这一切从崇祯十四年开始慢慢就变了,徐州军户陈诺自行屯田,编练招募兵马,在一场场血战之中打造了一支徐州本地的强军,护卫地方安靖。
徐州的大部分百姓们生活依旧贫苦,但是徐州境的社会秩序慢慢稳定起来,土匪青皮们被陈诺杀得人头滚滚,行人商贾们敢在大路上行走再也不怕打劫绑票的,各地的交流也快速流通起来。
萧县被流寇屠城的消息实在骇然,百姓们都期盼着陈将军能够早日率大兵剿灭流寇,可是这几日坊间流传的消息不知不觉中变了。
一条关于萧县被屠的消息不胫而走,传播消息的人言之凿凿,说那才是萧县被屠的真相。坊间百姓们一听到真相二字就竖起耳朵聆听着,生怕错过什么,流言在徐州城内不断酝酿着。
徐州城南,品席茶馆。
这家茶馆是徐州城内最大的茶馆,每日客流量众多,生意十分兴隆,最重要的是人们能在这里接听打探到各地的消息,不论是朝堂之上的,还是各地战事的,还是坊间轶事。
品席茶馆交通便利,围绕这家茶馆当真是小吃一条街,茶馆附近摆着各种小摊,卖本地各种小吃,当真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大台之上的说书人正在讲着评书,而这评书的内容居然是陈诺率部大战流寇的故事,这故事半真半假,说书人添油加醋,生动形象说着,唾沫横飞。
大台上的说书人老先生说书经验丰富,口齿伶俐不说,还说的神采飞扬,讲得抑扬顿挫,甚至还会口技,说到兴致处模拟着喊杀声,兵戈交击声,让人不禁沉浸其中。
茶馆大堂和二楼人头攒动,茶客一边饮茶,一边吃着糕点瓜果,时不时拍手叫好。
二楼一处雅间内,一身着青衫,打着折扇的年轻书生收回了投向大台上的目光,不屑笑着道:“我们徐州这位陈副总兵不时何时起搞起了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尽来招揽收买人心。”
雅间内坐着四个人,临楼还有一人,只见这人居然是个少年,穿着素白色长衫,头戴儒巾,看他相貌清俊白皙,特别是双眸清亮,炯炯有神。
休看他年纪小,面容虽稚,但举手投足之间沉重,端的是气度不凡。
少年儒生正兴致盎然听着大台之上说书人评说着徐州副总兵大败建奴的战绩,频频点头。他叫夏完淳,松江府华亭县人,今天十二岁,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一十五六岁的书生,是他的好友杜登春。
夏完淳和杜登春一个月就动身四处游学,几日前刚从淮安府过来。
而对面嘲讽陈诺的是徐州州学生员,岁贡生王相辅,旁边坐着的也是徐州生员增广生李益安。
夏完淳听到王相辅嘲讽陈诺,不由大奇道:“这陈将军小生早有耳闻,乃是我朝当世良将,前不久屡败丑奴,声威已震南直隶,甚至江南都有耳闻。而且这陈将军也是徐州本地人,王兄当与有荣焉,何以冷言相向?”
王相辅冷笑道:“那陈诺有勇有谋,还会操练兵马,于国确实有大功,对我徐州而言也是一大幸事,然而此人出身军户,武夫粗陋,跋扈无端,杀伐甚烈。”
说着王相辅和李益安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前不久经历之事种种说了出来,陈诺肆意妄为行清屯之策,在徐州城内大肆杀戮,尤其是纵人殴打朝廷命官和有功名的生员,可怖的是居然打死了好几名生员。“
可以说陈诺完全站到了徐州本地读书人的对立面,读书人恨陈诺入骨,听着茶馆大台上说书人每日吹嘘他,馆内的读书人肚子里早不知大骂多少回了,偶尔不忿更是嘴里发发牢骚。
听罢王相辅和李益安的哭诉,夏完淳和杜登春瞠目结舌,不时说不出话来。
夏完淳双眼愈发明亮,静静思考着什么,他刚才听到这位徐州副总兵强力执行清屯之策,和徐州几大家族对着干,心里也会为陈诺暗自喝彩。
不过他对陈诺的一些行为手段也确实有些不认同,杀伐过于血腥,特别是对待读书人的态度,实在是粗鄙不堪。总的而言,夏完淳对于这位徐州副总兵当真是越发有兴趣了,这陈诺不止会打仗,还会经营发展,力蔽革新,在这暮气沉沉的大明官场之上,此人真是一大异类。
而他夏完淳苦求救国革新之策,这陈诺这个异类在某些方面倒是与他很是相似。
夏完淳听着王相辅二人的哭诉,也不做什么表达,只是附和着点头,而旁边好友杜登春倒是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同王相辅他们一同大骂着陈诺。
交谈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注意力慢慢被邻座的茶客们的谈话内容所吸引了,茶客官内攀谈的内容实在惊悚,谈的居然是萧县惨案,他们言及萧县之难不是流寇所为,而是新任的徐州总兵官金声桓纵兵荼害的。
慢慢的,围拢在这一座的茶客们越来越多,茶客中有人质疑,而透露消息那人言辞肯定说着,他说萧县有人逃了出来,除了永安城的人还有萧县的父母官孙乃学。
好巧不巧,茶客当中又有人质疑,透露消息那人直接说萧县县令孙乃学就在徐州守备府,现被史督臣看护着。
茶客官听这消息有声有色的,不少人心里信了七八分,毕竟那金声桓是客军,他们有些排外,而且这金声桓原先是左良玉的部下,很有可能做出这等畜生事情来。
人群中王相辅听罢也是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信谁,他看向夏完淳道:“夏小友,你自幼聪颖,有着神童之称,你说坊间流传之事该不该信?”
夏完淳沉吟道:“此事定然是有猫腻的,坊间流传的这些传言不可能是小民们凭空捏造的,而且诋毁的还是朝廷大员,手握重兵的大将,流言必有源头,这源头也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徐州生员李益安眼前一亮道:“那此流言不可信了。”
夏完淳摇头道:“非也!这流言真实可信度实在太高了,甚至还能透露出萧县县令在守备府这等官府秘事。”
王相辅扶额苦恼道:“那我们该当如何自处?”
夏完淳紧盯着王相辅问道:“若是那金声桓纵兵屠杀百姓一事为真,王兄你该何为?”
王相辅听到神态正义凛然,他双拳紧握,铿锵有力道:“若是此事为真,我王相辅第一个史督门前请愿,为我徐州萧县死难百姓讨还一个天理公道,必要斩杀金声桓此獠。”
夏完淳击节大赞道:“好!王兄弟真乃血性之人,现在就有一个大好机会,不知王兄敢执牛耳,做那第一个人否?”
“若是王兄敢往,不止能为萧县死难百姓讨还公道报仇,还能扬徐州读书人圣贤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