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从头顶浇下,谢知韫也终于缓了过来,木着脸,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忍不住骂道:
“慌!慌什么慌!”
她神色恼闷。
谢知韫倒不担心如何和宋景明说,她担心的是,这事要传出去会给宋景明带来多少麻烦!
她只想让他跟上级报告,只想着大不了自己豁出去坦白,却忘了,宋景明根本不会让这事‘落’在她头上!
尤其是,还让一个‘外人’听到……
只一想,谢知韫就恨不能回到刚刚抽死自己。
…
片刻。
谢知韫坐在客厅,宋景明神色自若的给她递了杯热茶,茶色微黄,透着些生姜的辛辣感。
“趁热喝。”
她捧着茶碗,小口啜饮着,等一杯茶下肚,身上也浸了层薄汗。
宋景明好以整暇的坐在一侧,看着她喝完这杯茶,也没催促,反而温声道:“再来一杯吗?”
“不了。”
谢知韫摆手,深吸口气,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离谱,但我却不得不说了。十月初,会连着下一周雨,雨势太大引发山洪,会将镇子淹没,死伤无数……”
饶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谢知韫还是免不了声音颤抖。
她清楚的记得,原本喧闹嘈杂的小镇被淹没在洪水里,只能隐约的看到房顶,而周围全是源源不断的救生艇。
她不想再看到那副情景了!
“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跟上面汇报,将群众转移出去……毕竟,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将群众转移,将伤害降到最低了!
谢知韫看向宋景明,却只见他目光沉沉,语气冷静道:“理由呢?”
她身子一僵。
宋景明又道:“拿什么理由去说这一切?一场很真实的梦吗?”
“……”
谢知韫顿时沉默。
说她是重生归来?所以才会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只怕前脚说完,后脚就被送到精神病院。
即便是有领导肯相信她的话,也无法在没有任何足够的理由下,让所有群众听从指挥。
她紧抿唇角。
宋景明见状顿时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明白了?除非有一个足够正当,足够信服的理由,不然这事根本无法开口。”
上级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天方夜谭的理由,就将群众,乃至整个县城的人全部转移!
那简直是个笑话!
厅内安静一片。
谢知韫只觉得头像是被人拿着小锤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若上级不肯信她,那她该怎么办?
她僵坐在原地,语气更是干涩:“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再次发生吗?”
“再?”
宋景明兀地抬眸,目光定定的落在谢知韫身上,而此时的谢知韫却没有半分隐瞒的心思:
“我曾亲眼见过这一切。山洪暴发,房屋被淹,死伤无数,整个盐庄成了一个深坑,山洪冲走了很多很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法找回来……”
她声音颤抖,脑海中止不住的想到了那时的情景。
那时,她和李家母子住在救援队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了,她想尽办法想联系家里人,却始终没有半分消息,直到政府安排重建后才再度相逢,那时爷爷的病情更是急转直下……
后来她才知道,这次山洪死了近千人,失踪的也有三百余人,那段时间,哭声不绝于耳,整个镇子都是一片素白。
“死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
她怎么能接受,再次面对那样的情景!她想改变一切,但现在却发现以她一己之力,就算豁出一切,也根本做不到!
“若我一力承担呢?只要领导相信我的话,只要他将人员转移,若没有发生山洪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谢知韫毫不犹豫的再次开口,满眼希翼的看向宋景明,却只见他缓缓摇头。
“就算你将一切压上去,就算有领导相信,但这样几乎转移整个县城人员的事,也没人会担这样的风险。”
没有领导会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去压这一件事,即便有,也要等上级批准,层层审批下来,且不说应允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即便是能,等结果出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谢知韫瞬间脸色苍白。
那她要怎么办?
将一家人,或者竭尽所能让多的人去转移?那剩下的人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天灾中丧命吗?
她六神无主,却见宋景明缓缓坐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谢知韫茫然抬头,却听他语气镇定的缓缓开口,“你说的是,接连下了一周的雨,才会引发山洪?”
“是。”
积水太多,运河堤坝崩塌,水流爆涨后,才会引发山洪爆发,将整个县城都淹了。
“若是提前安排分流呢?”
宋景明缓缓开口,“提前加固加高堤坝,或是将运河的水引流到各处,水流没有爆涨还会引发山洪吗?”
谢知韫闻言兀地抬头。
若提前分流,那水流没暴涨的话,即便是阻止不了山洪,也会在最大程度上降低危害!
她怎么没想到这些?
“若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危害。”
起码,整个县城不会全都被淹,若是能再提前疏散人群避免冲击,或提前做些防护的话……
谢知韫眼睛骤然亮起。
宋景明看到她这幅模样,也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道:“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
突然提出加固堤坝,将运河的水分流,没有必要的理由下,领导又怎么可能应允?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景明打断。
“之前阮部长就有提加固运河堤坝的情况,我看看能不能跟领导请示下,让我去跟进。”
谢知韫一顿,又见他开口:
“只是…本来还想着去你们学校当回教官,‘名正言顺’的‘管教管教’某人,现在看来,却是没机会了。”
他故意轻叹口气,似颇为遗憾。
谢知韫闻言顿时轻笑,只觉得一直提着的心神在他这一句话下,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我们来日方长嘛。日后你想怎么‘管教’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