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看着来信,又觉得在欧陆发生的事情理所当然了。
十六世纪,是一个全世界都在寻求出路的时代。
文艺复兴方兴未艾,启蒙主义已经在萌芽中。
这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时代。
一方面,人类正在探索世界,新技术的出现,让生产力得到了巨大的飞跃。
一方面,人类又在迷茫,古老的旧制度修修补补,却已经无法弥合各种社会矛盾,到处都弥漫着战火。
苏泽的思想虽然来自于东方,但是同样也满足了西方的需求,尼德兰人除了在宗教上需要反抗之外,在政治上也需要一个反抗的理由。
而“主权在民”这个体系,通过尼德兰商人带回来的东方书籍,也就这样传播到了欧陆。
后来尼德兰商人带回来的东方书籍,奥兰治威廉亲王又看不懂,而这个时候欧陆的识字率也低的可怜,别说是汉字了,就连认识本国文字的人都不多,更不要说组织人手翻译这样的理论书籍了。
后来就是达观来到尼德兰了。
达观和沈一贯一样,在语言上的天分极高。
作为僧人,达观本身就要经常云游,中原各地方言的复杂程度,不亚于欧陆诸多语系之间的区别。
在尼德兰,达观很快就学会了多种语言。
接下来奥兰治威廉亲王多次宴请达观,向他讨教苏泽的学问。
达观自然是知无不言,这一套东方的理论让奥兰治亲王非常的着迷。
他虽然是贵族出身,但是奥兰治威廉更倾向于平民政治,也反对西班牙在尼德兰的血腥统治。
但是宗教问题,只是尼德兰诸多问题中的一个。
之所以整个欧陆的宗教冲突如此激烈,并不是因为其他问题不尖锐,而是只有宗教这个问题是可以闹的。
宗教战争已经打了多年,新教在欧陆很多地区也有根基,甚至在英格兰这样的岛国上,也已经有君主信仰新教,一些领主也确立了新教国教的地位。
陈旧的天主教体系,又在漫长的中世纪日益堕落,在《十日谈》这种书籍中,几乎充斥了神父堕落淫乱的段子。
相比之下,君主制度本身却仿佛是天命一样,想要反君主却没有理由。
你家有国王,我家也有贵族,放眼欧陆诸国,哪一个国家没有自己的君主。
对于尼德兰人来说,反天主教是一个宣泄口罢了,只因为西班牙国王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尼德兰的宗教政策最血腥紧张罢了。
实际上,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在西班牙国王在宗教政策让步之后,尼德兰的起义很快就失去了其合法性基础,一部分城市阶层也就放弃了反抗,最后导致整个起义被镇压。
但是现在苏泽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比古希腊历史还要悠久的古国,一个在罗马文献中就记录过的文明国度,一个强大又繁荣的国家,一个人口比整个欧陆都要多的国家,可以没有皇帝!
这给所有尼德兰一个精神震撼的同时,他们也在思考同样的可能性。
一个比欧陆还要先进的国家可以没有皇帝,那尼德兰是不是也可以没有皇帝?
尼德兰是不是也能成为一个主权在民的国家?
甚至尼德兰本身的条件,甚至是要比东方还要好的。
西班牙国王从继位开始就没有来过尼德兰,而尼德兰的总督在意的也是收税和宗教这两件事,尼德兰自己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贵族们自己商议解决的。
所以东方那个国度的这一套体制,似乎尼德兰也能拿过来用?
奥兰治威廉亲王也是看到了这一点,立刻拿出大量的黄金,请求达观翻译大都督苏泽的著作。
达观立刻将苏泽的文章翻译成欧陆的语言。
而达观在寺院的时候,苏泽改进的印刷机已经非常普及了,寺院里就会使用活字印刷机在印刷经文,甚至给信徒祈福的文书都会直接印刷。
达观很快发现,西方的这些字母,使用活字印刷的方法更加快速。
于是达观还顺手的导尼德兰人改进了他们的印刷机。
奥兰治威廉亲王更是大喜,立刻按照达观的方法打造了几十台印刷机,然后将苏泽的理论用印刷机印刷出来。
尼德兰的学者们,又翻出了古希腊时代的资料,分别从东西方都论证了,在没有绝对君主的国家中,人们也能自由的决定自己的道路,并且让国家兴盛。
这些学者共同认为,东方这个当今世界的灯塔,正在绝对君主制的明王朝战争中,并且马上就要取得胜利,并且要成为东方的统治者。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绝对君主制已经快要落幕了。
苏泽的理论也提供了依据,经济发展的需要,决定了绝对君主制度的破产,新时代也就需要新的制度。
于是苏泽的著作就以这样的方式,在尼德兰迅速传播开,并且开始向其他地区传播蔓延。
甚至不仅仅是尼德兰,苏泽的著作被欧陆的商人带到了法国,带到了英国,带到了意大利,带到了德意志,甚至还被翻译带到了奥斯曼帝国。
而苏泽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派遣达观前往欧陆,了解一下欧陆宗教战争的情况,竟然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奥兰治威廉和达观也没有想到,苏泽的理论在欧陆实在是有些太先进了一些。
当苏泽的著作传到了法国之后,正在进行君主集权的法国立刻意识到这些学说的危险之处。
原本支持尼德兰革命的法国,则突然转向,开始禁止收容尼德兰的反抗者,并且宣称尼德兰是异端。
紧接着,大洋彼岸的不列颠,也开始对苏泽的学说产生了巨大的争论。
不列颠的态度就要比法兰西暧昧多了。
血腥女王的统治,让英国贵族对君主独治很反感。
但是现在的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又和对使用王权很慎重,深受不列颠人的拥护。
这东方的学说,到底要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