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医生知趣地避嫌离开了,温晚栀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确知道,薄严城曾经患过严重的药物依赖,但那都是暮暮两岁时候的事了。
老大夫眼神深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叹了口气:“应该是你刚离开不久。”
温晚栀怔愣了一瞬。
她那时候,可以说是从京城落荒而逃,带着残破的身体,和必死的决心。
那时候的她,根本没考虑过,薄严城还有想念她的可能。
那时候的薄严城,高傲自大,难道不应该和向依然过上快乐日子,忘了她这个前妻吗……
老大夫眼神转向手术中的红灯,开始回忆。
“刚来的时候,他自述有失眠症,等我开始治疗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半个月没睡过什么觉了。”
“整个人憔悴了不少,靠咖啡顶着一口气,已经对心脏功能产生不好的影响了。我劝了好久,他才愿意入院治疗。”
温晚栀双手绞在一起,一言不发地听着。
“刚开始,很多治疗手段都不起效,我怀疑他有别的心结。很多次的访谈治疗后我才知道,他说他不敢睡。”
温晚栀蹙眉:“为什么?”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惋惜:“他觉得自己的亡妻其实没死,她……随时都会回来,睡着了,就错过了。”
温晚栀胸腔起伏着,感觉空气拂过胸口都会带着痛意。
明明对她那么绝情,做了那么多无可挽回的事情。
怀疑她,监控她……
可为什么她走后,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温晚栀指尖发麻,感觉血液都在凝固。
手术中的灯似乎变得更加刺眼。
老大夫似乎也看不下去,安抚地开口:“时间久了,他也就放下了。我给他开了些药,可没想到,这些药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接下来的事情,温晚栀就知道了。
薄严城用药期间出现幻觉,总觉得自己就在他身边,于是大量服药,直到失控。
老大夫叹了口气,眼神懊悔而担忧:“后来我把他介绍给我在红霞寺的老同事,他治疗强迫和依赖最为在行。后来红霞寺着了场大火,他就退休了。薄先生也没再来看过病。”
温晚栀有些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各种情绪翻涌着。
手术中的灯突然熄灭,温晚栀腾地站起身来,迎上了刚出来的护士。
“病人家属在吗?”
一时间,抢救室的门口鸦雀无声。
温晚栀实在担忧,匆忙开口:“您和我说吧。”
护士扫了她一眼:“需要家属签字,您是吗?”
温晚栀愣住了,她和薄严城,已经不是家属的关系了。
非要算的话,顶多算是同一个孩子的父母吧……
正尴尬的时候,老大夫走上前解围:“温小姐是薄先生很信任的人,不会有问题。”
护士点了点头,严肃开口:“病人头部有撞击伤,但没有伤及神经和骨头,等瘀血扩散掉,醒过来就没事了。这里是文件和手续,去办一下。”
温晚栀接过来,仔细看着,护士刚要走,又一回身:“哦对了,醒过来之前,晚上最好留个人照顾。”
温晚栀心里长舒一口气,薄严城没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时她问过薄严城,为什么那么钟爱劳斯莱斯。
他想了片刻:“年轻时候追求外观,速度。现在觉得安全就好。”
保镖毕恭毕敬地上前:“夫人,手续交给我们吧,您也早点休息。”
温晚栀点了点头,看来至少今天晚上,她是得在医院度过了。
正考虑着怎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老大夫开了口:“刚好,薄先生在疗养院还有一间专属的病房,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续着费用。可能因为他不少东西都还放在那吧。我带你去看看。”
温晚栀心咚咚跳了两下。
那是她走后,薄严城短暂住过的地方。
他恢复记忆后,自己也还记得,那里存放着重要的个人物品。
薄严城的专属病房在偏楼,是一个带着露台的二层角落,视野开阔,又格外安静。
护士打开门,把钥匙交到温晚栀手上:“等薄先生进行完最后的检查,我们会带他上来。”
老大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站在门口没有迈步:“温小姐,我就送你到这了。很多事情我不便置喙,但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温晚栀站直身子,谦恭道:“您说。”
老大夫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沧桑:“有些人,天生就没有健全的,爱别人的能力。薄先生就是这样。曾经的原生家庭带给他太多的创伤,而我能感觉到,这种创伤在不断加剧。”
温晚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方锦华的确生下了薄严城,可她终其一生都在爱一个不可能回应她的男人。
薄远痛失了爱妻,却没人知道他对方锦华其实恨之入骨,连带着她的骨肉,薄远都一并排斥着。
而这样一个废墟一般的婚姻里,唯一的受害者就是薄严城。
老大夫轻咳一声,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长话短说道:“和这样的人建立亲密关系,需要付出、接受和包容的,远比和普通人的要多。温小姐自行考虑吧。”
老大夫点了点头,淡淡笑着转身离开了。
步履轻盈,像是卸下了一副多年的重担。
温晚栀回过身,打开屋里暖黄色的灯,关上了身后的门。
屋子里干净整洁,一片温馨,客厅里有书架,沙发,书桌和画架。
卧室里更像是病房的样子,备着各种仪器,但整体还是暖融融的温馨气氛。
老大夫说得对,屋里到处都是薄严城的私人物品。
他曾经不少衣服还挂在衣橱里,书桌上有几本读到一半的书,甚至画架上,还有一幅没完成的画。
温晚栀脚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到处看看,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来休息。
大秀一整天的折腾,外加这场死里逃生的事故,温晚栀觉得身心俱疲。
她把沙发上的靠垫和毯子拿开,准备小憩一会儿,却在毯子
温晚栀鬼使神差地翻开,神色一震。
她不得不捂住嘴,才能克制住流泪的欲望。
薄严城熟悉的遒劲字迹,密密麻麻展示在她眼前。
【晚栀走后的第一天。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我觉得她一定还在哪里,等着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