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他要走了

十一月初,寒雪已经下了好几场了,城中街道随处可见红梅竞相开放。

这日天气阴沉,沈游披着银狐大氅来到姜颂宁居住的小院,他最近有点忙,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每看见他,姜颂宁脸上都是一脸喜气的笑。

“沈大人!”这次也不例外,沈游刚一进院门,阁楼内的姜颂宁就听到了脚步声,连忙跑出来,看见是他,美丽的面庞盈满笑容。

她穿着一身应景的红梅白雪衣,墨黑的头发用简单的发钗挽着,松松垮垮地坠在胸前,更显她杏眼娇俏灵动。

沈游进门,将外袍交给她的婢女,姜颂宁就递来一杯热茶。

“沈大人,您送我的那些棋书我都倒背如流了,今日您得空,不妨来考校我的‘功课’,如何?”

姜颂宁说着,眨着明丽的眼睛,期待着他的回复。

沈游清俊的脸上,依旧是不温不淡的神色,他轻轻点头:“好。”

姜颂宁顿时让婢女去窗下支桌,又摆上热茶甜点,沈游看了一眼,她让人摆上来的点心,还是松竹糕。

虽然姜颂宁什么都没说,但沈游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细心。

她居然将他的喜好都暗自记在了心里。

茶是沈游喜欢的碧螺春,点心是松竹糕,这些沈游从未提及的喜好,只因为他每次来她这儿的时候,稍微多用了一点,她便细心地观察到了。

沈游不动声色地敛眉,与姜颂宁持子对弈。

阁楼内静静的,只能听见外面寒风呼啸的动静,还有二人时不时落子的声音。

连续下了好几盘,沈游以白子落下,赢了一局。

“多日不见,公主真是聪慧,棋艺精进非凡,下了这么多盘,我只赢了公主一局,看来,以后公主要找更厉害的人对弈才行。”

姜颂宁连忙道:“这都是沈大人谦让我,其实我瞧得出来,沈大人棋艺精湛,只不过不愿打击我的热情,所以才一直让我半子。”

沈游笑了笑,他看着姜颂宁,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姜颂宁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不知怎么回事,脸红了,耳垂滚烫,伸手去摸的时候,都怕被他看出来。

沈游却在这时说:“公主,我日后恐怕不来了。”

姜颂宁甜软的微笑,顿时僵在嘴边,她怔怔地抬起头来,有些无错地问:“不来了?大人……大人是有别的要事去做吗?”

沈游轻轻点头:“我只是因为暂时闲置在京城里,被安排来帮忙的,但不久后,我就要回到成州去,所以在临行前,我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安排,就来不了了。”

他说罢,扭头示意随从,拿出来一副卷轴,递给姜颂宁。

“这是什么?”姜颂宁疑惑地接过来,展开一看,忽然定住,一双水润乌黑的杏眼,渐渐盈满泪水。

“是……是我家,是北梁的冬天!”她惊喜不已,又觉得受宠若惊。

画上,白雪皑皑,画的正是北梁的都城,姜颂宁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城中最高的紫藤楼,冬日挂满白雪的时候,还会有长长的红绸随风飘扬。

这会,画中栩栩如生的故乡之景,让她眼泪止不住般,顺着粉嫩的面颊滑落。

沈游淡淡一笑:“之前我在成州任职时,官府查抄上一任郡守的私库,得到了不少珍稀的宝物,这卷画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前朝大家的遗作,本来我是准备上交国库的,但想起你一直被关在这里,应该看不到今年北梁的冬,所以我向皇上请求,把这幅画赏赐了给我,由此送给你,以慰思乡。”

姜颂宁抱着画卷,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她飞快地擦去,生怕毁了这幅画。

“谢谢沈大人,”她哽咽,含着泪看他,“我永远不会忘记您。”

这一刻,沈游在她心里留下的好感,达到了巅峰。

姜颂宁低下头,啜泣后,又轻轻笑了笑:“沈大人,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

沈游显然有些意外:“果真?”

姜颂宁点点头:“我没有说,是因为不重要,但是沈大人的礼物,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谢谢。”

沈游略微沉吟,清隽的薄眸看着她片刻,才说:“你想不想出去走走,看一看大晋的冬天。”

“我?”姜颂宁一愣,抱着画有些迷茫,“我若是出门,得向晋帝禀奏申请,得到允许才行吧?”

沈游:“我来帮你说,我知你不容易,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已经关了快三个月了,你应该也很想出去走一走吧。”

姜颂宁笑容微微酸涩,没有否认。

“我会在几日后离开京城,到那时,我会向皇上提前禀奏,请你来送我,公主便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好好地透口气了。”

听完,姜颂宁一怔,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大人……”她是多么不想他走啊。

可是,她也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她心里那样依赖的感情,可能会给沈游造成负担。

而且,她是北梁的公主,有责任在身,他却是晋国皇后的亲哥哥,他们之间有山海一样的阻隔。

姜颂宁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我一定会赴约的。”

她想着,哪怕,能亲自送他离开也好,虽然舍不得,但他最后离开京城时,是跟她在一起的。

姜颂宁无怨无悔。

沈游颔首:“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说着,站起身来,姜颂宁知道他要走,连忙站起来,主动帮他披上了大氅。

沈游看着她通红的泪眼,没有拒绝,穿好大氅,他走的毫不犹豫。

阁楼内,依旧残存着沈游身上好闻的竹松香,可是,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姜颂宁埋首哭泣,她心中难过,为什么他们的缘分这样短暂?

为什么在她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沈游坐在马车上,他的手指微微摩挲,因着刚刚姜颂宁帮他穿大氅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上面有她擦拭的泪水,有些滚烫,那一下,他觉得烫在他手心里了。

于是,想到姜颂宁无助的面孔,和听见他要走,真情实意流露出来的落寞。

沈游闭了闭眼,耳边回响起萧琅炎的叮嘱——

“这条线拖着一条大鱼,该收网了,你不是很会钓鱼么?这个时候再不抬手,就要放走那条鱼了。”

马车忽然停住,外头传来一道腻人甜软的声音:“沈大人,真的是您的马车呀?”

沈游睁开双眸,湛黑的眼中,弥漫着一种沉冷的雾气。

他微微挑帘,原来又是内阁学士的嫡孙女,唐姑娘。

沈游的马车都没能驶出巷子,就被她截住了。

唐姑娘笑靥如花:“沈大人,真是好巧,我刚从乐鼎斋过来,您怎么会在这儿呢?是来走亲访友的吗?”

她好奇的目光,朝马车后面张望,却见巷子深处,有一个小院前,站满了看守的护卫,气势森严。

沈游的声音带着漠然:“唐姑娘,我公务在身,不便过多解释,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说罢,放下帘子,马车即刻离去,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唐姑娘连“哎”了两声,得到的,却是马车远去的影子。

“气死我了!”她跺脚,不满极了。

她看见沈游的第一眼就喜欢他了,他清俊儒雅,年纪轻轻就已经位高权重了,而且又是皇后的亲哥哥,嫁给他不知是京城里多少姑娘的梦想。

所以她特地打听到,沈游的马车今日会经过这里,来这儿等着,果然看见他的马车从巷子里出来。

可是,他去巷子里见谁了,那么长时间才走?

唐姑娘招来丫鬟:“你去打听打听,这巷子里住的是谁,为什么沈大人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