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从外头追进来,跺着脚训斥:“月白,好好的过年,你别说晦气话,什么不好了,无非是北梁人想挑拨娘娘与皇上之间的信任罢了!你好好说。”
沈定珠听到北梁两个字,眉心突突地一跳,她披着被子坐在床榻边,小脚落在精细的绣履上,皱着一双不点而翠的黛眉。
“北梁?今日他们的使臣在前朝与皇上夜宴,还敢造次?”
月白跪在地上,语气焦急地道:“原本觥筹交错,并无什么,只是那北梁使臣满化,喝醉后竟然胡乱说话,他说……说十年前,他们北梁长胜王的二公子来晋朝游玩,却不幸受伤,被沈老先生所救。”
沈定珠睁圆了美眸:“什么?!”
月白:“大家都是一惊,那满化又说,他们二公子虽然隐姓埋名,也不曾告知沈老先生自己的身份,但他回到北梁以后,一直想要亲自致谢老先生的救命之恩,且,还在沈府留下了自己的一枚翎羽信物,满化说,这位二公子请他带话沈老先生,倘若有朝一日老先生需要帮助,他即便在北梁,也愿不辞辛劳,鼎力相助。”
沈定珠还没说话,沉碧已经气急了:“岂有此理!今夜文武百官大臣都在场,连附属国的使者也在,当着三百来号人的面,他敢这么说,不就是想将通敌叛国的脏水,再往我们老爷身上泼!”
月白颤颤,低下头:“皇上也动了大怒,让人斩杀来使,大臣们都在劝,可皇上龙霆震怒,徐寿公公就差人来找奴婢,让奴婢来寻娘娘,倘若有什么翎羽信物,尽快让沈老先生拿出来。”
沈定珠豁然站起身,俏丽妩媚的芙蓉面上,满是愠怒,她红唇冷冷:“沈家当年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先皇下令抄家责问,家里不值钱的土壤都让禁军翻了六遍,虫蚁都无处躲藏,何况所谓的翎羽罪证!”
真要有的话,当年早就被找出来了,何至于现在才提?分明是北梁刻意闹事。
沉碧脸色苍白,想起当年突如其来的抄家噩梦:“娘娘,那咱们怎么办?让月白怎么跟皇上说?不如,还是顺着皇上的意,直接杀了北梁使臣!”
“不能。”沈定珠果断否决。
她晶润湛黑的美眸闭了闭,心思飞转。
北梁恐怕是想对晋朝开战,毕竟晋朝刚刚结束与长琉国的战役,正是需要整兵休养的时候,而北梁此时若要发难,跟长琉国前后夹击,必定能撕掉晋朝一块肉来。
所以,北梁要当众挑衅萧琅炎的权威,用当年沈家的事,来引起他的不满,最后,使者亡故,北梁便有正当理由发兵晋朝。
萧琅炎刚刚登基不久,朝堂不安稳,实在是内忧外患,何况这件事牵扯沈家,沈定珠不能不管,否则,还不知朝堂上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月白抬起头,有些惶恐:“那么娘娘,十年前,沈家到底有没有救下那所谓的北梁长胜王的二公子?”
沈定珠沉眸回忆。
十年前,她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每天活的非常自我,别说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就是身边的丫鬟少了一个,她都不会在意。
不过……
沈定珠想起来,有一天她在家里办花宴,邀请了一众闺秀来参加,期间她独自去后花园寻母亲的时候,误入一个被垂花掩映的偏僻院落。
从院子门口经过时,好奇地朝里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有个小公子穿着白衣,立在廊下伸手接花雨,两人匆匆对视一眼,沈定珠便没当回事,转而离去。
毕竟,那会沈家乃高门贵胄,沈相养了不少门客,沈定珠作为沈相的掌上明珠,从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所以,她才没有探究对方的身份。
看见沈定珠变幻莫测的表情,月白心中了然:“娘娘,这下可百口莫辩了!”
黑的白的,还不是北梁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月白有些戚戚焉。
沈定珠回过神,转而瞧了月白一眼,她果断走到雕花铜镜前:“沉碧,梳妆!”
沉碧心下一跳,连忙照做,月白也惊讶道:“娘娘竟是想自己去质问?”
沈定珠望着铜镜中,她那张姣好绝丽的容颜:“二公子到底有没有出现过,已经不重要了,那些人的盘算,从来都是借着沈家将皇上拉入掌控中,而本宫必须得去。”
不一会,一顶紫云缂丝小轿,被抬着停在了办宴的邀远殿之前。
殿内。
萧琅炎大发雷霆,已经让禁军捆了北梁来的使臣满化。
“晋帝!您好大的威风,下官携带邦交旗而来,北梁与晋朝已经邦交数十年,您今日斩杀下官,等同于撕毁旗帜,视两国和平为泡影,下官的陛下倘若知道,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满化喝了酒,被禁军死死按在地上,还一直抬着头咆哮,圆盘似的脸,红的发紫,青筋毕露。
萧琅炎嗤笑,身穿金红龙袍的他,高坐龙椅,显得傲然睥睨,英俊眉眼,噙着蔑然与冷厉。
“朕杀的,是妄图挑拨两国和平的歹人,使臣出言不逊,朕忍你作何?北梁帝更应谢朕,为他手刃佞臣,拖下去处决!”
满化面色怒红,不甘的怒吼,他身旁的一个圆桌,坐满了北梁来的人,这会儿一个瘦高个官吏站起身,为满化的副使。
他也忍不住皱着眉说:“晋帝,满大人说的话虽不合时宜,但却是实话,我们也绝无挑拨之意,不过是知道沈氏族女如今为您贵妃,想要讨好一二罢了,您若是不喜,自可训斥,但斩杀来使,实在有违两国谈和初衷。”
“何况,您何必畏惧这一言两语?莫非,是沈贵妃心虚,不敢旧事重提,所以,皇上,您也怕?”
萧琅炎拧眉,漆黑的薄眸中,燃起深邃的烈火。
还不等他发话,赫赫威名的沈寒山沈将军就带头拍案而起:“放肆!以莫须有的往事,当堂挑衅我朝陛下,还污蔑贵妃娘娘,果真小人行径,恶劣至极!”
紧接着,与他同桌的那些晋朝威名远扬的武将,接二连三地站起来,他们代表着晋朝的强盛兵力,而有眼色的大臣,则敏锐地察觉,皇上竟不知觉中,将所有兵权收回了自己手中。
两边人马怒目相视,谈崩的局面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外头的太监高呼——
“贵妃娘娘驾到。”
殿内的滋闹的声音,哗啦一下静了下来。
高门被太监推开,外间狂风卷入,携带着一缕沁人心脾的暗香,众人还没看清传说中第一美人的面貌,就先瞧见她那风中略略飞扬的发丝。
柔如绸缎,黑似粼粼。
众人已是暗暗称赞,再瞧见那张如画般精致的眉眼,陡然哑声,场面寂寂,唯有眼中的惊艳。
方才叫嚣的北梁使臣,也纷纷怔在原地,与旁人不同的是,他们看清沈定珠的面容后,竟多了一丝莫名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