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印玺,跟一些重要的文件。”
皇宫中,奥尔洛夫将自己搜到的一些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叶卡捷琳娜也在看着那些文件。
“彼得有消息了吗?”她问道。
“根据我们问到的情报,在得知政变之后,他非常慌张,手下人建议他立刻动身前往喀琅施塔德,率领海军和忠于他的部队,依托普鲁士,向圣彼得堡反攻。
但是彼得三世拒绝了这个建议,指挥手下的荷尔施泰因军团,要固守在当地一座平时用作训练的木制城堡里。”
叶卡捷琳娜不屑一笑,“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然后呢?”
“后来估计是我们带去的是精锐禁军,又改变主意,带上身边的情妇和随从,逃往喀琅施塔德。”
叶卡捷琳娜颔首,“抓到他的时候,记得别杀他,我还要他签署退位法令。”
“是!”
在奥尔洛夫离开之后,没有多少时间,就抓回了彼得三世。
因为当彼得三世到达喀琅施塔德的时候。
当地驻军就宣布,他们已经向叶卡捷琳娜宣誓效忠了,所以不能接纳彼得三世。
此后彼得三世完全丧失了斗志,连逃往普鲁士的勇气都没有了,乖乖地按照叶卡捷琳娜的意思,回到了奥拉宁鲍姆,签署退位诏书。
当然,仅仅只是如此还不够,从彼得大帝规定的皇位继承法来看,叶卡捷琳娜的做法无疑是谋反篡位,在法律上站不住脚,
所以她登基后的
所以在她在此刻就伏在案桌前写着宣言,里面将痛陈彼得三世的倒行逆施,把彼得三世的许多行为描述成国家层面上对俄国的背叛和犯罪,所以发动政变属于不得已而为之。
某种意义上,这些内容实际上也没有说错。
在她写好这些宣言之后,奥尔洛夫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卷羊皮纸。
“他已经写好了。”
那应该就是彼得三世的退位诏书,叶卡捷琳娜对那彼得三世已经厌恶的很了,所以所有事情都是由奥尔洛夫去做的,连见他一面都懒得去见了。
“陛下。”奥尔洛夫看着叶卡捷琳娜,眼中闪动着微光,“现在,他对于您来说已经失去了作用,可以将他交由我们来处理吧?”
彼得三世将那些浴血奋战的战士们打下的土地还给德国的行为,无疑是对军队莫大的背叛与耻辱。
他们的荣耀被践踏,信仰也遭受了动摇,无论是参加了那场战争还是没参加那场战争的人,都无比憎恶这位皇帝。
所以他的目的可想而知。
叶卡捷琳娜微微闭上了眼睛,接着道。
“暂时先让他活着,没我的同意,别动他。”
奥尔洛夫撇了撇嘴,但还是道,“是,陛下。”
说着,就直接退离了这里。
叶卡捷琳娜缓缓的睁开双眼,目视前方开口道。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彼得?”
夏亚就站在她的身侧,所以显然是对他说的。
夏亚的眼睑微收,“你是皇帝,这是你该决定的事情,不是吗?”
叶卡捷琳娜的目光闪动,“曾有一个人拜托我留彼得三世一命。”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倒是算不上,但我对他很敬重。”
叶卡捷琳娜没有再继续言语,只是从座位上起身。
“你应该还有时间吧?”
“今天落日前,我要回去吃晚饭。”夏亚说。
“那就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她说。
她从位置上起身,走出了这个房间,而夏亚也跟在了她的后面。
她找到了一个奥尔洛夫对着他道。
“准备马车,我要去什利塞尔堡要塞。”
“是!”
奥尔洛夫点头回应,接着退离了这里,等待叶卡捷琳娜走出皇宫后,门口就停着一辆马车了。
她跟夏亚一起坐上了马车,随着车轮辘辘声,他们逐渐的驶向远方,马车大概走了几十分钟,他们到达了她口中的什利塞尔堡要塞。
这里是俄国的巴士底狱,关押政治犯的地方,在另一个世界的革命运动中,曾被革命者占领过。
这里有很多座塔楼,连接它的只有一座吊桥,上面放置了许多的重炮,很好的履行了它的要塞职能。
不过这里的士兵也同样宣布臣服了叶卡捷琳娜,他们在士兵的带领下,他们走过长廊,走过楼梯,进入到了一处塔楼中。
这里的环境很昏暗,十八世纪的要塞结构只能支撑一些小窗,所以内部需要通过火把来照明。
“你听说过,伊凡六世吗?”叶卡捷琳娜问道。
夏亚抬起了眉毛,伊凡六世,对于了解这个国家历史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名人了。
他是布伦瑞克的安东尼·乌尔里希公爵的长子,伊凡六世的母亲安娜·利奥波尔多芙娜是沙皇伊凡五世唯一的外孙女,俄国女皇安娜一世唯一的外甥女。
安娜几乎一辈子都生活在俄国,她的丈夫也在俄国安家,这对夫妇希望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后代能够在女皇去世后继承皇位。
1740年10月5日,伊凡六世的姨祖母安娜一世在临终时收养了他,并宣布伊凡六世是她的继承人。
安娜还宣布由她的长期情人兼顾问,库兰公爵恩斯特·约翰·冯·拜伦担任摄政王直到伊凡六世成年。
事实上,为了确保她的爱人在她死后能享有权力和影响力,这位濒临死亡的女皇选择还是婴儿的伊凡作为继承人,而不是伊凡六世的已经成年的母亲。
1740年10月28日,安娜一世去世。
然而,无论是伊凡六世的父母还是大多数贵族都不接受由拜伦掌权。身为安娜一世情夫的拜伦树敌无数,在宫廷内极不受欢迎。三周之内,拜伦便在伊凡六世父亲的策划下倒台。
1740年11月8日/19日午夜,拜伦在卧室内被皇宫禁军首领米尼赫率领的禁军抓获,并被放逐到西伯利亚。
伊凡六世的母亲安娜·利奥波尔多芙娜被选为新任摄政王,不过,实权还是掌握在米尼赫等禁军将领手中。
米尼赫掌权后不久,即被副总理安德烈·伊凡诺维奇·奥斯特曼推翻,米尼赫被撤销官职,贬为庶民。奥斯特曼出任新的摄政王。
伊凡六世的统治和他母亲的摄政仅持续了13个月,1741年12月6日,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发动政变登上了皇位。
这位伊丽莎白,就是彼得三世上一任的皇帝。
自那之后,伊凡六世就开始了他极其漫长的监禁生涯,也就是说,他在婴儿时期就被囚禁了,不被允许受到教育,不被允许拥有自由。
在整个俄国里,他应该是最悲惨的一个人。
夏亚的视线看向了走廊的尽头的那扇铁门,一位穿着军服的看守将那铁门打开,铁门后是金属的方格铁栏,里面是一处圆形的牢房,空间不大,只有十几平,漆黑昏暗。
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透光,外面的阳光就透过那扇窗户挥洒而进,刚刚好照射在了站在门口的叶卡捷琳娜的脸上。
在那牢房中,站着一个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衬裙,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肩膀上,因为许久没有清洗了也粘合在了一起。
他的手上停着一只小鸟,他似乎是在低声跟那只鸟交流着什么。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只鸟放在了狭窄的窗户上,让它自己飞走。
然后缓缓的转过头,因为多年没有出牢房,他的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颧骨跟眼眶都是凹陷的,瘦的不似人形。
看见叶卡捷琳娜,他缓步走了过来,抓住了那铁栏,张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叶卡捷琳娜,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敌意,有的只有带着些许懵懂的好奇。
他微张着嘴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
片刻后,他略显结巴的开口道。
“我很高兴见到.你。
你的眼睛很.好看。
我是皇帝,伊凡六世。”
叶卡捷琳娜的双眸泛起些许涟漪,但没有言语。
她的身体微侧,没有与他直接对视,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伊凡六世说。
“叶卡捷琳娜。”叶卡捷琳娜说。
“叶卡捷琳娜”他重复了一遍。
“他们说,你不会说话。”叶卡捷琳娜说。
“不,我会说话。”他说,“只是.很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所以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经常独自朗读圣经。”
似乎是因为窗外投射的阳光有些刺眼,叶卡捷琳娜轻抖了一下眼皮。
“谁给你的圣经?”
“我的奶奶。”
他的手掌微微张开,手中是一个兵偶,他像是向自己的朋友炫耀一般,向叶卡捷琳娜展示着。
“这是一位很好的魔术师给我的
他叫彼得,我每天为他祈祷。
他答应了要释放我。”
叶卡捷琳娜低垂下眼眸,“我什么都没为你准备。”
“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他笑道,“我也会每天为你祈祷的。”
顿了顿,他好奇的问道,“你会放了我吗?”
叶卡捷琳娜抬眸继续看向他,凝视着他良久,看着他那双空洞且天真的眼眸,以及那因为多年囚禁而病态般苍白的脸颊。
片刻后,她低声道。
“会的。”
说着,她转过身离开了这里,身后的那位士兵也将那铁门关了起来。
叶卡捷琳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有些颤栗。
一侧的士兵问道。
“陛下,您是否知道,先皇曾经下令,如果有人劫狱,就处死秘密囚犯,命令是否有效?”
她沉默了良久,看了一眼一侧站着的夏亚,开口道。
“命令有效。”
说着,她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一位更加高级的军官站在房门旁问道。
“陛下,您对秘密囚犯是否还有其余的指示?”
叶卡捷琳娜侧对着他。
“你问心无愧就好。”
“请您做出明确指示。”他说。
“你是一个英勇高尚的人。”
她抬眸看向那军官,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犹疑。
“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军官目光闪动,接着颔首道,“我明白了。”
叶卡捷琳娜继续带着夏亚走了出去,他们重新坐上了马车,不过马车没有立即离开。
过了一会儿,夏亚拉开帘子,透过马车的窗户,夏亚看见了一伙穿着不一样军服的人手持枪械走进了要塞。
“那些,是什么人?”夏亚好奇的问道。
“劫狱的。”
叶卡捷琳娜头也不回的说,她此刻正静静的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夏亚的眼眸闪过流光,但没有言语。
片刻后,叶卡捷琳娜低声道。
“你觉得他可怜吗?”
“命运造就的悲剧。”夏亚说,“他什么都没做,篡位的不是他,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被推上皇位的傀儡,是他母亲统治帝国的工具,但往后的苦楚,却都由他来承担。”
“伊丽莎白女皇为了自己不杀的誓言,选择囚禁了一个人二十年,让他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这并非善良,而且,很虚伪。”
她抬眸看向了他,蔚蓝色的眼眸中充满锋锐。
“他是皇帝。
身为皇帝,就应该有皇帝的尊严。”
夏亚的目光闪动,“我想,该如何处置彼得,您也已经有答案了。”
她靠在马车的靠背上,继续看向了窗外,眼中跃动着火星。
伊凡六世是皇帝,即使他从未真正掌权过一天,但也仍旧是曾经继位过的正统皇帝。
除了彼得三世,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皇帝都不可能将他释放。
所带来的政治风险是异常巨大的,更别说,叶卡捷琳娜本就是篡位上来的。
终结他的痛苦与悲惨的命运,已经是她所能给予他的最大的尊严。
这是,属于叶卡捷琳娜的仁慈。
她早已经做出了脚踏鲜血登临皇位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