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条路下山,穿过落雁峡,便可抄近路直达灵州。”在一条羊肠小道前,萧璃勒马停住,对令羽一行三人说道:“此路艰险,非有武功傍身者不可轻易通过,即便到时羽林卫追来,也无法快行,你们抓紧时间早日渡江。”
令羽凝视着萧璃,没有说话。
“这个给你。”萧璃扯下腰间悬着的令牌,扔到了令羽的手里。
令羽看着手里的令牌,怔怔出神。
当年,郭宁就是拿着这个令牌离开的长安城,一年后,才随着商队被送回长安。虽说是送回来了,可萧璃却再未在人前佩此令牌,如今,它竟然到了他的手里。
“你早有准备?”先是送行的酒,再是令牌,到现在,令羽也不得不承认,萧璃早知道他会在此时离开。
“你若是我认识的那个令羽,还有半丝担当,自然是要回南诏的。”萧璃随意一笑,说:“春猎是离开最好的时机,这又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
萧璃看着令羽手里的令牌,接着说:“若你们脚程快的话,我这枚令牌能护你畅行四州,四州之后,皇伯伯的手令定已传达至各个州府,到时我的令牌怕是不会好用了。”
令羽的手握紧,“我不会用它的。”
若用了,岂不是暴露了她相助之事?令羽又怎么愿意因自己之事陷她于如此境地?
高九和高十二对视一眼,都有些出乎意料。
原本以为是大殿下单方面对周朝的公主情深意重,却不曾想……萧璃竟然愿意为大殿下做到如此地步!
“随你。”萧璃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随意笑了笑,然后拿过水囊,取下塞子,抬首饮了一口酒,之后将水囊递给令羽。
“事出突然,只能以薄酒为你送行。”萧璃的笑容和话语,让令羽恍惚间觉得他不是即将逃命,而是要去江湖游历,看世间风景。而萧璃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友人,只随便拎了壶酒来给他送行。
沉默地接过水囊,令羽仰头,一口饮尽了所有剩下的翠涛酒!
“萧璃,若有朝一日,南诏朝局已定,你愿不愿……”
“那便等到那一日再说。”萧璃打断了令羽的话,“令羽,记住你说过的话。”
“你不愿生灵涂炭,更不愿治下百姓受争战之苦。”
“来日再相见,望君可言本心不忘,若不然……”
萧璃说到此处,抬眸看着令羽,面容如霜雪一般冰冷,“若不然,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我不会……”令羽望着萧璃,失神,但片刻后,他的面容逐渐地坚定了起来。
“我明白了。”
“既为公主所愿,令羽莫敢不从。”
令羽翻身上马,握紧了缰绳,看着萧璃道:“待到他日相见,再叙前缘。”
此时此刻,令羽之前的犹疑尽数散去,又变成了那个带着侠情豪气的英俊少年郎。
他既得南诏王室供养,自然也当承担南诏王室之责。可笑他之前竟然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更透彻。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萧璃,将萧璃的令牌珍而重之地放进怀中,然后转身离开。
“阿璃,保重。”
高九和高十二对萧璃抱拳行礼,紧接着也跟随令羽离开,他们已经耽误了太久了。
萧璃坐在马背上,看着令羽的身影的身影逐渐消失。
“阿羽,保重。”萧璃低声自语。
营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戒严了?”王绣鸢挽着谢娴霏的手臂,找到了刚从林中打猎回来的吕修逸和崔朝远,看着四处走动的禁卫军羽林卫,低声问道。
“我们刚回来,还想问你们呢。”吕修逸也满脑门的疑问。
“阿璃呢?”王绣鸢四处张望,却没见到萧璃的身影。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见到令羽。”崔朝远眯起眼睛,说。
“说起来,今日令羽身边的侍从,我从未见过。”谢娴霏突然开口。
“你确定?”崔朝远问。
“你在质疑我的眼睛和记忆吗?”谢娴霏斜了崔朝远一眼,说。
一时间,四个人静默片刻。虽说平日里谢娴霏懒得做这懒得做那的,但过她眼入她耳的东西,她基本不会忘掉……所以说……
这两个人……总不会真是私奔了吧?
“吕郎君!崔郎君!”郭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他头上有薄汗,似是刚刚狂奔了几里地的样子。
“公主殿下可有跟你们在一起?”郭安问道。
“未曾,先前公主说要去猎狐狸,便去了林子里。”
听到崔朝远地回答,郭安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郭兄,出了何事?为何营地戒严了?”吕修逸趁机问道。
“令羽失踪了,公主也……”说到这里,郭安停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四人暗暗对视。
“你们常常同殿下来这里打猎,可知道山林之中是否有什么小径……可南下的?”犹豫了片刻,郭安问道,问话时,他看着的是消息向来最为灵通的崔朝远。
此时崔朝远感觉到身后不知被谁踢了一脚。
暗暗在心底对踢他那人翻了个白眼,崔朝远呵呵一笑,说:“郭兄,若是说哪里公鹿狐狸多,我还能道出个一二,但小径……我还真的不知道。”
没得到答案,郭安也不见失望。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能问出来什么。郭安对四人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四人沉默地目送着他逐渐走远。
“郭安是往陛下主帐那边去的?”确定郭安听不到,吕修逸这才开口。
“我说,阿霏,你踢我做什么?”崔朝远回过身,对身后的谢娴霏不满地说。
“当然是提醒你别乱说话。”
“我崔朝远在你看来就那么蠢吗?”崔朝远生气,“我知道不能乱说话,免得坏了阿璃的事。”
“难道你还真的知道这样的小径?!”王绣鸢惊讶。
吕修逸与崔朝远对视一眼,然后对王绣鸢和谢娴霏点了点头。
皇家猎场等闲进不得,可这边猎物却最多。崔朝远既然号称长安百事通,那自然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不知怎的就从采药人嘴里得知了这么一条路,能从山谷中进入猎场。
“只是那条路颇为崎岖艰险,其一侧为陡峭山坡,行那路,须得会些轻身功夫,或是如采药人那般工具齐全,不然有些危险。”
采药人因着时常要于绝壁之上采摘药材,所以都会随身准备着麻绳钩锁保护自己,他们当时好奇,也弄了几套来玩,可崔朝远四肢不算灵活,一直也没找到什么窍门,所以尝试之后也就放下了。
今日郭安问起,崔朝远这才想起这么一条道来。
“阿璃不会真的走了吧?”王绣鸢担忧道。
“不会。”谢娴霏笃定回答。
不会的,萧璃不会这样一走了之。
只是……
谢娴霏的目光看向营地中央,荣景帝的那个大帐。
只是不知道,待萧璃回来,等着她的是什么了。
“陛下,已搜查过整个营地和猎场,都没找到令羽。”郭安单膝跪地,向荣景帝回禀。
“哼!”荣景帝一拍桌子,显然已很是不悦。
一时间,营帐内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霍毕也垂下了头,可他心中想的却是那个跟他说她有心仪之人的姑娘。
她知道令羽已经离开了吗?又或者……她……
“郭护卫,公主殿下现在何处?”清如山泉的声音自营帐的一角响起,霍毕闻声猛地抬头,见裴晏如青松翠竹般立在那里,沉声发问。
郭安本不算紧张的身子猛地一僵。
“是啊,萧璃呢?”荣景帝跟着追问。在整个长安,与令羽交好的当属太子和公主。太子此刻仍在长安,未曾随行,确实应该招来萧璃问询一番。
“公主殿下……”郭安只觉得额头冒出了细汗,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低声说:“臣刚才未曾见到。”
“混账!”听到郭安的回复,荣景帝大怒,抄起身前的茶碗便扔了出去。
“这个混账东西!”扔了茶碗,荣景帝仍旧没有消气,“她往日胡闹也就罢了,她这是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帐子里没人敢出声。
霍毕微微侧过头,看向裴晏。只见他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完全不知荣景帝的怒火都是因他这一问而引出来的一样。
也仿佛完全不知,他只一个问题,就给长乐公主使了好大的一个绊子。
似乎是觉察到了霍毕的目光,裴晏抬眼,眼神淡淡地从霍毕脸上扫过,目光滞了一滞,又平淡地移开。
“去给我搜!”荣景帝喘了两口气,然后说:“去给我搜山!把萧璃和令羽给我抓回来!”又深吸了一口气,荣景帝似乎恢复了一点儿理智,说:“勿伤了公主性命,至于令羽,生死不计!”
“末将领命!”
帐子外,郭安开始集结可用的禁卫军,身后,裴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郭护卫。”裴晏欠了欠身子,说:“令羽此行必然取到剑南直接南下,郭统领不妨着重搜寻那边的山林。”裴晏指着东南方向,说:“若在下没记错,猎场外向东南行,有一山谷,虽山壁陡峭,却多生珍稀药材,应当有山民开辟的路径。”
“你为何……”郭安看着从容淡然的裴晏,神色复杂的开口。
“我如何?”裴晏抬眸,看向郭安,神色却并未变。
“没什么。”郭安垂下眼,说:“多谢裴大人指点。”说完,不再看裴晏,郭安匆匆地走向已集结完毕的禁卫军。
“他想问的是,你为何要将公主牵扯其中。”不知何时,霍毕也走出了大帐,站在裴晏的身后。他们两个离得并不算近,远远瞧着,根本不像可以对话的距离,可是霍毕的声音却清晰得传进了裴晏得耳朵里。
闻言,裴晏并未作声,他看见郭安已经上马,往他所说的方向行去,便好似放了心,转身回到营帐。
擦身而过时,霍毕听见裴晏的声音:
“裴氏只为陛下分忧。况且,若此事与殿下无关,那殿下自会无碍。”
只为……皇帝分忧吗?
霍毕看着裴晏的背影,又转身看向郭安,皱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10W字撒花!
谢谢白鹭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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