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着最近萧璃总是在霍毕面前提起小时的丑事,这一夜,霍毕破天荒地梦见了离开长安之前的事。
这感觉很奇怪,霍毕恍恍惚惚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不是梦中人,也无力左右梦境,只能在梦中看着。
他看见小时候自己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蹲在地上摆弄着些石头,假装那些石头是两军交战,自己是大将军,玩得正开心。
他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因为他儿时很少会那般干净整齐。
“你在干什么呀?”一个故作稳重实则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突然被打扰,小霍毕觉得有点儿烦,扭头看去,见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这个小女娃穿得金尊玉贵,努力板着脸,但因着她胖乎乎的又只有三头身,所以显得特别可爱。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看在她很可爱得份上,小霍毕没有无视她,问道。
“今日是师……霍统领的生辰,我随父……父亲母亲来贺寿呀。”小女娃认真说。
“哦,来拍老头子马屁的。”听见答案,霍毕瞬间没兴趣了,又扭回头看他的石头。
“你还没说你在干什么。”小女娃蹲下身,伸手戳戳小霍毕的石头。
“你别乱动!”小霍毕急道:“这边,是我们大周军队,那边,是北狄军队。”
“噢。”小女娃不出声了,拖着胖乎乎的脸安静看他摆弄。
见小女娃不吵不闹,小霍毕颇为满意,莫名地又起了炫耀的心思,说:“我大周兵强马壮,若北狄敢来犯,必诛之!”一边说,一边拿着代表‘大周’的石头冲破代表‘北狄’的石头。
小女娃看着那一大堆‘大周’,和那么几块‘北狄’,问:“是北狄来进攻我们吗?”
“当然。”
“可我们有这么多兵,将近十倍于北狄,他们为何要想不开寻死?”小女娃指着石头堆,问。
“这……”小霍毕语塞,转而说,“是我们反击!”
“可是《孙子兵法》里面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你有这么多人,为何不围之?”小女娃按照书里讲的,继续发问。
小霍毕目光呆滞了那么一刻。他很想说这小女娃什么都不懂,净瞎说,可又隐约想起来这话姓裴的那老头好像也给他说过……
“小哥哥,所以你为什么要强攻呀?”小女娃拽了拽他的袖子,锲而不舍地问。
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被某种东西碾压了的小霍毕恼羞成怒,看这小女娃也不可爱了,然后一把推开她,转身跑了。
跑了……
霍毕看着儿时的自己,傻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他小时候没被他爹打死,着实是爹脾气好。
他回过头看了看远处被推倒在地的小女娃,见她并没有哭,只是面上有点儿呆,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推了。
之后,霍毕就醒了。
霍毕睁着眼睛,瞪着房梁,破天荒想拿被子把脸捂起来。
只说了他将她推倒,萧璃当真是给他留面子了。
而且他确实得对她好些,毕竟当年之事,她若是跟父亲说了,他霍毕怕不是得被他爹打死,就活不到这么大了。
深吸一口气,霍毕起身,穿戴洗漱好,走去校场。
“袁孟!来跟我对练!”
“是,将军!”
裴府。
“公子。”书房门口,侍从梅期轻唤裴晏。
“进来。”裴晏放下手中毛笔,伸手接过梅期手中的信。
梅期送了信之后就一直低头候着,他耳中听不见什么声响,余光却瞄见公子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逐渐捏紧。
梅期咽了咽口水,心想也不知这信里写了什么,应当是大事。
半晌过去了,裴晏终于开口:“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把鹤梓叫来。”
说完,便又提起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是,公子。”
“哎呦,哎呦喂,林选征你轻点儿!”花厅里,袁孟赤着上身歪着,林选征在旁边给他上药酒。虽说这里是霍府后院,不过整个霍府就连灶头上的都是大老爷们儿,袁孟也不怕被人看见。
“袁大哥,你给我上药酒时可是说过,不用力的话可推不散瘀滞。”林选征一脸的纯良,说。
“哎呦,谁知道将军今早发什么疯,这下手也忒狠了。”袁孟一滞,继续絮絮叨叨。
“可是袁大哥,上次我被将军操练的时候你说不是将军下手狠,是我自己实力不济呀。”林选征继续说。
袁孟:“……”小老弟你到底怎么回事?
在一旁看热闹的军师闻言偷笑,这时,洗漱完毕的霍毕走了进来。
“将军。”几人连忙行礼。
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几人落座开始吃早饭。霍府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袁孟眼珠转了转,开口问:“将军,你怎么想的啊。”
“什么怎么想的?”
“就昨日公主的提议啊。”袁孟嘿嘿一笑,说。
霍毕知道袁孟是故意打趣他,却也没恼,反倒是沉吟了片刻,转头问军师:“你怎么看?”
军师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粥,擦了擦嘴,方才说:“若将军不介意公主殿下‘有心仪之人’,这婚约自然可结。”
霍毕刚想嗤笑,说他有什么可在意的,便又听见军师说:
“毕竟,萧氏皇族多情种,也并非什么秘密。”
“什么?”袁孟向来喜欢听这些有的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下子连粥都不喝了,问:“军师,详细说说,快!”
就连霍毕也向军师投来诧异的目光。
军师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摸摸胡子。
“军师,喝茶,您喝茶。”袁孟讨好地说。
“这,我大周开国皇帝,与其发妻相守一生,传为佳话,这事当无人不知吧?”
几个听众并无讶异神色,这事儿确实尽所周知。
“我大周自开国以来,较前朝来说,后宫一直空虚,传至第三代景帝时,景帝也一生只娶一位皇后。”军师继续说:“待到了先帝,在迎娶先皇后之后,更是在朝臣劝谏广开后宫以诞下皇嗣之时,直言此生不二色。”
那便是萧璃的父皇和母后,霍毕心中暗自想到。
“先帝膝下只有公主殿下一女,视若珍宝,现下看来,当初先皇怕是做着让长乐公主殿下继位的打算。”军师摸着胡子,幽幽说道。
霍毕想到了先皇给萧璃请的启蒙师傅,心想军师所言,怕真是先皇所想。
“女子继位?”袁孟瞪大眼睛。
“女子为何不可?”军师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瞪了一眼袁孟,又继续说:“当年护国大长公主护佑幼帝长成,对内吏治清明,对外护卫河山,何其英明神武。虽说是景帝亲政后一意孤行,破例追封公主为武帝,可谁能说一句公主不配?有护国大长公主先例在前,以先帝对朝堂的掌控,想让长乐公主登基应当不难。”
行吧,这又是一个护国公主的拥簇。袁孟咧咧嘴,不说话了。
“可惜天妒英才。”军师叹了口气。
“那为何,先帝去前会传位给当今陛下?”林选征问道。
“主弱臣强,本就为大忌,更何况公主身为女子,若年幼继位,怕是更为艰难。”霍毕回答,为人父母,应当更想子女安宁一生,“况且,先帝不仅是公主的父亲,更是大周天子,行事当为江山社稷考虑,而非一己之欲。”
“其实,有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怕也是先帝用心良苦。”军师沉思片刻,说。
“何事?”袁孟追问。
“先帝驾崩前一年,宣召了今上嫡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进京。当时有人猜测是先帝忌惮在南境领兵的兄长,所以才让他的嫡长子进京为质。可太子殿下进京后先帝便将其带在身边,随身教导,更是让裴晏做其伴读,现下看来,未尝没有因为知道自己天不假年,故而代为培养储君的意思。”
“我说……”袁孟摸着下巴,面色深沉,“老齐啊,先帝驾崩时你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吧,怎么知道这么多朝堂之事的?”
齐军师的手一僵,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都说了我是落榜的举子,屡次不中。这读书人之间,你不懂,我们最爱议论朝堂之事,我当年就在长安,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
“还读书人的事我们不懂,老齐,我看你就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解地太多,才屡第不中的。”袁孟挤兑道。
“这……哈哈……说得也不无道理。”齐军师尴尬一笑。
“哎,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哈,军师别在意。”见军师真的尴尬,袁孟连忙补救。他们四人,可是四年前刀山血海杀出来的交情,可不能让他嘴贱破坏了。
他和林选征自是一早就跟着将军了,不过那时候将军还是少将军。而齐军师则是在北境危急时来投的,那时老将军刚战死,有能力的早就往南逃了,也不知老齐是怎么想的,竟那时找了来,为他们出谋划策。
当时他们所剩人手不足两万,惶惶如丧家之犬,说实话,军师建议于澜沧山设伏阻拦北狄时,他觉得军师简直疯了。
也不知为何,军师认为朝廷一定会援军。
出战之时,袁孟以为他们是要埋骨澜沧山的。
幸好,幸好,他们最终还是等到了朝廷的援军。
袁孟一边感慨,一边猛地想起来,“对了,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讨论皇室来着?”
噢,想起来了,公主!
袁孟,林选征,齐军师一同看向霍毕,等待他的回答。
霍毕清了清喉咙,说:“我对公主亦无男女之情,既是合作,她是否有心仪之人,与我无关。”
“哈!”袁孟一拍手,说:“等公主殿下嫁过来,可以跟她比武,还可以赛马!还有她那匹乌云骥,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良驹,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看在将军的面上,让我摸下那马儿。”
真是开心的仿佛是他要娶新妇。
齐军师闻言,又瞪了他一眼。
真是荒唐。
作者有话要说:袁孟:跟天然黑做同僚的痛你们不懂。
林选征:袁大哥你在说什么?【纯良的笑容.jpg】
感觉霍毕的脑子真的不大好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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