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夫妻俩查了许多资料,甚至四处打听。
因为当时陈初平确实是人,所以这孩子正常生下来估计应该是个半仙,正是因为半仙之躯,所以肉身虽死,元神不散,或许,可以考虑想办法让他羽化成为尸解仙。
两人满世界忙碌着,不知过了多少年,才做好准备真的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当濛山深处传来一声啼哭的时候,两人相视,喜极而泣。
“你这孩子,来得也太晚了。”李欢迟亲在婴儿白白净净的脸上。
因为并不是真的分娩诞生,所以她也不是真的婴儿刚出生时那样红彤彤的。
以前看婴儿觉得每个都差不多,现在却不知是因为自己生的自己偏心,还是未晚真的特别好看,看着她就觉得爱不释手。
她生来是仙,并不用正常哺乳,玄苍将她放进太清莲池,任凭她自己吸收灵气长大。
孩子的成长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她本来已经在母体里耽搁了许多时间,两个月就能开口说话了。
开口那日两个人去看,未晚坐在莲花上,听到脚步声,扭头就叫了一句:“娘。”
李欢迟大喜过望,抱着孩子亲亲抱抱举高高,逗得未晚笑得咯咯的。
玄苍以为她下一句就是爹,没想到到这一步就卡住了,一双和他相似的灰色狐狸眼,父女大眼瞪小眼。
“晚晚真了不起,两个月就会说话了,那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叫?”他小心地诱导着。
然而未晚就是看着他不说话。
玄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是爹爹啊,低耶爹。”
未晚转头便埋在李欢迟颈窝:“娘~”
有种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
“乖,不怕。”李欢迟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刚会说话不会叫爹咋了,你凶她干什么。”
玄苍:……
他茫然地看着母女俩,觉得自己好像局外人。
未晚从开口到能流畅说话也就用了不到一个月,但始终不会叫爹。
这就很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三个月的时候,她几乎就是六七岁孩子的模样,夫妻俩带她去看阿九,连阿九全名都叫得出来,就是不叫爹。
有要点到他的时候玄苍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然后不是一个“嗯”,就是忽然哑巴了一样,跳过他继续说别的。
他到底哪得罪这小祖宗了!
李欢迟好笑是觉得好笑,但父女俩也不可能当一辈子仇人,让阿九把玄苍拉走,单独问未晚:“晚晚,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叫爹爹呢?”
孩子低头摆弄着阿九送的一堆宝石和狼牙,她的角度看过去,小脸蛋像个包子一样,让人想咬一口。
未晚想了半天才开口:“他不要我。”
“爹爹哪不要你了?”
“很久很久以前。”
李欢迟心头一跳,就是当初怀她的时候吧,当时她身中蛇蛊无法拔除,冯翎提出将蛊逼进这孩子身上,然后保大。
李欢迟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经典保大保小问题吗!
然后当时的陈初平把选择权交回给她手上,要么她活,她选未晚他就死她面前,完全是无理取闹。
原来这孩子当初就能感受到外界的一切么。
“可,娘当年也选了自己,晚晚不恨娘么?”
未晚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李欢迟,忽然抱在她脖子上:“娘是选我的,是……才让娘放弃了我,换我来我也是选娘的,晚晚不想当害死娘的孩子。”
她可以牺牲自己换母亲的平安,但陈初平用自己威胁母亲,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拆散她们母女的坏人。
这话说的,李欢迟的心都要化了。
“可,晚晚不能一辈子不叫爹爹啊。而且爹爹为了晚晚出生,也很努力呢。”
为了让她正常出生前就羽化,需要不少天材地宝,都是玄苍出面去找去借的。
陈初平,或者玄苍,都很爱这个孩子,只是更爱她而已。
未晚松开手,低垂着脑袋:“等我想想。”
两个男人回来的时候,阿九手上拎着只羊,玄苍背着手大摇大摆跟在后面。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怎么喜欢打猎这种活动。
之前还不知道有未晚的时候,两个人整日待在临渊宫,她看书泡茶,侍弄花草,他就跟在后面,或者趴在她腿上睡觉。
“我说你就没什么爱好特长吗?”有一天她总算觉得他太闲了,将他摇醒问道。
“身为天道一部分的水神神格没有任何爱好,我嘛。”他睡得迷迷糊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我擅长政变战争。”
神格之所以进入轮回,便是要以战止战。
他上辈子第一次为人,是个反叛军的小头领,南沅那片土地上原来的国家因为天灾人祸起义不断,他就是其中一支。后来十八路有识之士共约推翻腐败的王朝,有一路抢先进京,然后屠龙者终成恶龙,那队人马的头领自立为王后,反而对原先一起起事的兄弟大开杀戒,屠戮镇压。
这是南沅初代国王的故事。
最后他被一路追杀,孤身一人死在山里,死的时候也才二十。
为人的两世就是这样了。
他这辈子本来在除掉陈忠恕以后也应该死了,第十世才应该功德圆满。可因为李某人横插一脚,让他一直撑着成功一统天下。
“算了,你睡吧。”
“不过说到爱好……”被摇醒了他也懒得再睡,坐了起来,倾身过去。
擅长战争不代表他是个骁勇善战的英雄,也许他之后三世有作为军人的一世吧,但现在说这些也是晚了。
“有孜然吗?今天我们烤全羊吧。”看着肥美的羊羔,李欢迟搓着手道。
未晚开口叫爹,又是过去很久以后的事。
几年后,阿九忽然说自己要轮回去了。
“啊?为什么?”
李欢迟很震惊,玄苍却一副猜到了的模样:“皇姐转世了。”
阿九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神情,既温情脉脉,又泫然欲泣。
前两年陈嫣然死的时候他还没什么表示,她死的时候六十七,可算长寿,这辈子除了婚姻有些坎坷,但临了身份尊贵,儿孙满堂,无病无灾,还算是很美满的一生。
“她,她生在草原上,当了个普通牧羊女。”阿九笑着,却好像要哭出来。
不管是巧合还是她的心愿,他都没办法就这么看下去。
“我向地母求了与她的姻缘,地母答应了。”他急忙转头,好像要去寻找什么。或者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失态:“不说那么多了,我去拿碗,我们不醉不归。”
这一面,就是诀别。
“他们的信仰没有什么轮回,能生在草原上简单,死后都是混沌一团回归大地,等着新生命诞生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他。”玄苍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着草原上他们信仰的神山——阿九现在就守卫在那:“他能被选中当做守卫地母的勇士,死后不灭,不容易。现在没太多战事让他出人头地,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你现在跟我说也没用。”刚才他就会闷头喝酒,李欢迟记得好像只有她后礼那日他才喝过那么多酒。
“要回去拦他么。”
玄苍愣神了许久,才叹气道:“他不能永远为别人而活。”
为家仇,为家人,为兄弟,为君主。
看着肆意,但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嗯嗯,乖,不哭。”她现在摸玄苍的脑袋有点费事。
说好不哭,回家以后又变成一团狐狸窝在她怀里哭得嗷嗷的。还好未晚现在去别的宫中当仙童学习,不然这爹也当得够丢人了。
未晚回来的时候,刚进门就一把被玄苍抱住,给她吓了一跳。
弄清楚阿九伯伯的决定后,她有些难受,但也表示理解,一家三口一起叹气沉默。
“忽然这样,我还以为爹怎么了……”她小声抱怨道。
“你,你肯叫我爹了?”半天玄苍才反应过来未晚的称呼。
“我先回房了。”未晚叫了他一声,似乎自己又不太好意思。
“刚才晚晚是叫我爹了是吧?”见孩子不搭理他,他又看向妻子。
“是。”李欢迟看他泪眼汪汪又满脸惊喜的表情,有些无奈:“你现在先别去烦她,让她适应一下。”
然而话没落音,玄苍就蹿了出去。
“晚晚,你再叫一声。”
她摇摇头,走到星海边,从这里能直接看到下界。
透过星海,可以看到地面上亮起的地方越来越多,这代表着凡间更繁华了。将来也许某日,饥荒、战火会再临大地,到时会有属于那个时代的英雄,来终结乱世。
历史不是在某一刻出现的,每一刻发生的事都影响着往后的一切。只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消磨或是镀金。
再是如簧巧舌或是生花妙笔都无法复原当时的一切模样。
不必哀叹,不必怅惘。
今日所见,皆前世之传,未来所现,亦今日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