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何其短暂,短到回顾起来好像只用了一瞬。
听说西翟人死后,都会回到山神的怀里。
嘭嘭、嘭嘭。
大地母亲的心跳让人平静。
“谨以此告解上苍……”他听到有个声音,似乎在做什么祷告,是很小的时候,父亲祭祀神山时候的辞文:“……阿萨勒尔.阿尔苏那多.列日台.巴朗吉格日,醒来。”
……
“然后就醒了。”光团闪了两下。
“啊?变成这样了?”李欢迟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什么的捧起发出阿九声音的光团。
“不,我在神山里,这只是一个分身。”
“那我能去看你吗?”
“可以,他认路。”光团说道,然而半天无人应答。
“问你呢陈靖。”李欢迟把脚从一条毛尾巴
“嘤。”
前两日开玩笑说他前几辈子肯定有狐狸,他当真变了个,然后发现这样能被一整个抱在怀里也不被嫌烦,就保持这样了。
最近是夏天,虽然肯定没凡间热,但也不是适合皮毛制品的时候,李欢迟光脚穿了个木屐,然后这家伙就总趴她脚上给她挡着。
那穿木屐还有什么意义。
说好以后,光团闪两下就灭了,落下的东西是一块小花的化石。
李欢迟把化石收起来,将狐狸抱过来教育。
“你不热吗?你不热我热啊,能不能变回人形!”
狐狸在她怀里抬头看着她,浅灰色的眼睛水润诱人,大尾巴在她腿上一扫一扫的,热是热,这皮毛质感也太好了。
怪不得说勾引人都用狐狸精。
“算了。”她败下阵来。
他当人的时候李欢迟什么时候让步过,这让玄苍坚定了装狐狸的心。
知道这件事以后,李欢迟就闹着要去看阿九。
他被磨得实在没办法,便带她去了。
结果两人差点就相拥而泣,给他酸得不行。
叙旧了几日,临走时,阿九忽然叫住他们:“阿迟,地母说,你肚子里,有个新的生命。”
然后两个人呆若木鸡地一起看着阿九。
“别开玩笑。”玄苍皱起脸。
他与李欢迟多久重逢阿九是知道的,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母体怀胎需要多久。
“地母说的,我不知道。”阿九摇头:“照顾好自己。”
李欢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副难以置信的欣喜模样。
谢过阿九的地母,拉着玄苍回了临渊宫。
回了家玄苍才反应过来,反手一探,她身体里确实有一个不属于她的,很弱小的生命的气息。
玄苍彻底沉默了,也不变狐狸撒娇了,坐在星海边,思考人生。想到羲和落入归墟也没想明白。
“你怎么一副呆相。”李欢迟回来以后又泡回书房了,半天没见他动静,才想着出来找他。
“……没关系,你生吧,我会负责的。”他还是望着星海,面色平静,声音憔悴,整个人就一个难受想哭,但哭不出来的样子。
“你不负责还想谁负责。”李欢迟看着他的背影,很想一脚把他踹到星海里去。
“没关系。”他淡然道。
“没关系个屁!”她终于一抬腿把他踢了下去。
星海不是水,但云雾的湿气依旧把玄苍弄得湿漉漉的,加上他现在垂头丧气的,好像一条落水狗。
“谁要你负责了!”她转身离开,玄苍很熟练地把临渊宫封了起来,防止她一气之下又跑到什么地方去。
他倒是不觉得李欢迟出轨了,但他也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个孩子。
是地仙的特长吗?
因为大地可以孕育生灵,所以地仙也可以自己受孕?
那她自己会不会很害怕?
想到这,他又变成了狐狸模样,抖了抖身上的水汽,凭着神印找到了她。
书房的杂乱已经被收拾好,她正在案前继续看着竹简。
银丝披了一背,藕荷色的衣裳颜色也很淡,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整个人好像随时能消失的幻影一样。
很多年前,他从镜中痴痴地望着她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叫了一声,然后爬到她腿上。
“现在来讨好我也没用。”李欢迟冷哼一声。
“明日我们去问问医仙,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声音直接在李欢迟脑海中响起:“你别怕。”
狐狸扭着脑袋蹭了蹭她的脖子。
李欢迟一手抓着他后脑勺,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我怕什么。”
“你在山里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有个孩子。”
“哦,不怀疑我出轨啊。”她勾着嘴角,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狐狸眼睛本来就大,听了这话更是水灵灵的,端的是我见犹怜:“你舍不得我。”
“人嘛,总会犯错的。万一真是别人的崽呢?”
他想了想,似乎理清了这话之中的因果关系:“所以是……我的?”
见他没上钩,李欢迟也不逗了,她忽然抱住玄苍:“是未晚啊。”
怀里的狐狸愣了一下,忽然变成人,几乎要将她扑到地上:“可未晚不是……不是……”
很多年前,她真的怀孕又失去孩子那次,陈初平让兰台翻遍了典籍,男女分别想了一百多个名字,最后筛下来都不满意,于是他自己想了一个‘未晚’,决定不论男女都准备用这个名字。
欢迟——未晚,意思很明显的一个名字。
就差没起陈爱李了。
这名字还不难听,李欢迟就随他去了。
最后将蛊封在孩子身体里,然后把孩子取掉,她以为此生和这个孩子再没有缘分了。
唐月将孩子埋回了濛山,本来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没想到那时另一个时间线的她就在山里,相当于又把孩子还回她身体。
不过她是被镇压在濛山下,这些年也没个实体,只能惨兮兮让孩子勉强活着,现在她出来了,孩子也重新开始生长。
“可是,肚子那么小,身体可能不在里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疑惑:“我在找有没有类似的记载。”
玄苍张着嘴,好像被谁踩了一脚。
“这孩子也……”
李欢迟嫌弃地点了点他脑门:“刚才你要是怀疑半点,你就自己过去吧。”
他进一步露出了做梦一样的神情。呆了一会才摇摇头:“可惜……也好。”
这孩子要是当时顺利出生,李欢迟那两年也不会那么孤单。
但如果有他在,她说不定会考虑着孩子,不会那么决绝地奔赴命运。
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