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走后,紫宸宫整个都更安静了。
那些宫人知道太后喜静,说话做事,都悄无声息的。
李欢迟发现人有时候还是贱,平时总觉得孙嬷嬷唠叨,一时没人念了,还觉得太安静。
陈烟萝怕她寂寞,时常招云柳、陈嫣然和燕多多进宫看她。
可别人总归有自己的生活,大多数时间,紫宸宫就像没人那般寂静。
“实在是守孝期间,不能饮酒作乐,云雁最近来了些西域游伎,听说歌舞一绝,可惜……”陈烟萝每每来看她,看着清冷的紫宸宫,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记得小时候来时,有时候遇到陈初平不用早朝,一家几口一起用早膳的模样。
也记得只有李欢迟一个人的时候,她那群宫女叽叽喳喳同她做什么的热闹场景。
现在那些女孩子都出宫去了,新来的宫人再如何,也不像从前。
“不过,听说他们带了些动物来,其中有种狸奴,生得娇憨可爱,不若为母后寻一只来,也算有个陪伴?”
“猫?”李欢迟想了想,陈初平已经十三岁,她留在这的时间不会太长,寻一只猫养个一年半载,最后还是要让它失去主人,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你喜欢的话,便自己养一只吧,我就不用了。”
陈烟萝看着她,眼中有些失望,有些难过。
“母后,父皇已经走了一年多了,您不能总这样封闭自己,困在过去。父皇一定也不想看到您这样的。”
听到这有些经典的台词,李欢迟忍不住轻轻笑了:“我并没有封闭自己,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是陈初平喜欢闹腾她,不管被拒绝多少次也会自己贴上来,还有因为他的引力凑过来的人,大家聚在一起,就很热闹。
现在只不过是恢复她最初孤身一人的样子了。
“烟萝,你想让我开心的话,就好好治理这天下,抚育百姓,坐稳皇位。”她垂着眼:“还有旭东那事,我想过了,你若喜欢他,便不用考虑我那日说的那些。”
陈烟萝看着她,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没说。
“母后,儿臣自知不能为母后排忧解难,但若母后有什么想做的,也先告诉儿臣一声可以吗?”
“嗯,你忙你的去吧,我还暂时没事的。”
看着她的笑,陈烟萝只觉得一阵阵无力。
快过年的时候,又开始见宗亲,这次李欢迟打起精神一个个看过去,加上绣衣使这么多年的情报,该杀的不该杀的,需要警惕的,一一记了下来。
她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后事。
写着写着,李欢迟忽然开始想念阿九。
其实兵权在手,百姓归心,再出什么岔子也可以平稳度过的。陈烟萝这两年的施政方针不说多惊才绝艳,也当得起一句平稳妥帖,百姓是不会辜负她的。
但兵权这方面……
陈初平一朝有能力的军人们老的老,死的死。
这些年轻将领们,虽然也经历过大战,但还没有什么把握总体战局的机会来考验他们。
这世上不会总是太平安乐,到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严静已经很老了,他还能帮忙看顾大辰多久?
想到这,她将严静召进宫来。
作为元帝朝几场大战的指挥者,严静除了大司马,已经封卫国公之位,可谓功高盖主。
坊间隐约传着新帝忌惮他的功名,不敢重用的流言。
其实根本是新朝平稳,无战可用罢了。
他确实功高,但并不盖主。
因为他的主一直不是陈烟萝。
“见过太后娘娘。”严静恭敬行跪拜礼时,李欢迟能看到他头发已经全白了,作为军人,身子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壮硕健康,就如同阿九。
“起来吧,你怎么老了那么多。”
严静无奈笑道:“娘娘倒是一直面容昳丽,精神焕发。”
“大司马现在嘴变甜了,以前在御书房看着我哭,就像恨不得要跟我同归于尽。”李欢迟好笑地看他。
“娘娘莫要取笑,是臣有眼不识。”严静脸颊浮起飞红,他一开始也以为李欢迟是什么祸国干政的女祸,毕竟那段时间陈初平太奇怪了。
他明明不是一个轻信天真的人,连太后和陈和安都有所防备,竟然能那么痛快把虎符交给一个入宫半年多的女子。
他觉得陈初平被蛊了不也很正常?
不过现在看来,陈初平就是很能识人罢了。
不然能一眼把他从一群养马的里分辨出来?
“好了,言归正传。”李欢迟铺开一本名簿:“你来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能接任你的。”
严静失言。
怎么有人问谁能代替你的位置都能问得那么光明正大啊?
见他不动,李欢迟招招手:“快来,我今日要见的人还多呢。”
严静有些别扭地跪坐在她案前,接过簿子,有些恍惚地看向她:“娘娘,此举何意,可以明示老臣么。”
“你岁数在这了,我岁数也在这了,当然要做点准备。”
“娘娘近来凤体不安么?我那有别人送的千年……”看着李欢迟的表情,严静自觉闭了嘴。
“你以前送阿靖的东西还摆在那没吃完呢。”她摆摆手:“你我都老了,未来,还是那群年轻人的。”
现在六军中流砥柱还是元帝时代的老人,甚至朝廷一整套班子都是陈初平留下的。虽然他临走前提拔了不少青年人才,但武将确实有点断代了。
严静已经花甲之年,如果再过一两年,确实拼了老命也上不了战场。
他低头,认真看着那本簿子,圈出几个自己觉得有潜力的,又一个个给李欢迟说他们各自的优缺点。
最后决定放去闹匪患的地方历练一下,虽比不得正规战场,但也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
“你这模样,是完全不想挂印啊。”得了她的后令,严静就要下去安排,李欢迟一边收拾着纸笔,一边说道:“卫国公还不够你当么,现在又没什么战事。”
严静已经退了两步了,闻言抬头:“陛下……先帝,曾让老臣死守娘娘,娘娘在一日,老臣便守着娘娘一日。”
掌着兵权,不为大辰,不为新帝,只为了守她。
李欢迟愣了一下,继续收拾着东西:“你还真听他话呢。”
“陛下举臣于马肆,犹如再生,臣何敢背信忘义。”若说有一点疑惑,就是陈初平当时说的那句话。
“娘娘,当年进宫,并非与陛下初见吧?”他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他给你说什么了?”
严静支支吾吾,李欢迟淡然道:“是也不是,他怎么说你就怎么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