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

“她想自戕?”

苏简回来禀告事情进展时,李欢迟便也听说了这件事:“倒是比她那些叔伯更有骨气。”

可惜这骨气却不能为大辰所用。

“臣拦下了。”苏简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因为若是落在绣衣使手上,痛快的死反而是种奖励。

“嗯。”她不置可否:“看好些,晚些移交廷尉。”

无论她怎么有骨气,在这件事上她都是罪人,罪人就应该有罪人的处理方式。

她得死,不过不是自戕。

她得作为一个错误的榜样,罪名确凿,刑出有名,让人引以为戒。

而不是作为一个英雄,用壮烈的死法激励后来者。

苏简抬头看了李欢迟一眼,他还以为李欢迟多少会因为孟染慷慨激昂的赴死行为动容,心生怜悯然,而她比他还冷静。

不,冷血。

他从前就与她接触过,虽然那时候李欢迟只负责民生经济之类的事务,但听到绣衣使查的那些案子,偶尔也会露出不忍的神情。

然后元帝就很少在她在的场合与绣衣相谈了。

皇后不喜欢这些,他就给她挡着。

可现在给她遮风挡雨的人没有了。

她黝黑明亮的眸子依旧美丽,但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感情。

“遵命。”

引蛇出洞,戴罪立功总归还有别人愿意做。

陈济生的名字是陈初平起的,意为普济众生。即使不能成为最顶尖的那个统治者,也希望他宽厚仁心,博爱天下。

宁远是块肥沃富庶的土地,他若能好好就国,治理封地,养育百姓,本来可保一世荣华,平安顺遂。

可惜人总是会为权势迷了眼,拿自己的一切来一场豪赌。

十赌九输的道理又岂是戏言。

最终,宁远王陈济生因密谋作乱,被除国废位,削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其母淑妃禁足于秋枫宫,一应用度如常,母族凡参与者,亦各按罪受刑。

而孟氏因为参与谋反,主谋施大辟于市,直系流三千里,

这罪名廷尉拟定,为本朝首次重罚,所以同时报予太后和皇帝过目。

李欢迟扫过一眼就许了,陈烟萝却觉得这量刑太重,和赵棠溪闹到她面前。

“这是你登基以后第一次谋逆案,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

陈初平是个杀胚,就量刑这点,廷尉的酷吏之名远不及他的凶残,统一以后才稍微收敛着些。所以赵棠溪还没想过哪天自己定的罪会被说量刑过重,在一旁茫然看着李欢迟教育陈烟萝。

“若让人觉得因为你是女人,所以多愁善感,软弱可欺,这种事就会源源不绝。反正造反失败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万一成功了呢?”她只是压下明面的反对声音,而且她也不能一辈子陪着陈烟萝。

权势之争是残酷的,你对别人心软,别人可不会对你心软,要做,就斩草除根。

“可那毕竟是皇兄……”陈烟萝表情一时十分哀切:“父皇只有我们兄妹三人,大皇兄已经……”

李欢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陈烟萝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陈重光,如果不是他,陈初平甚至不应该只有三个孩子。

“我知道你们兄妹情谊深厚,但他想着这皇位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你。”李欢迟不想废话太多:“去吧,这件事没有余地。你实在过意不去,好好赡养他的子嗣便罢。”

陈济生从小在宫中养尊处优,流放三千里,即使路上不死,到了苦寒的流放地也活不了多久,他的死亡是注定的。

话说到这份上,陈烟萝只得应下,带着赵棠溪走了。

李欢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若非要说,这个国家才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她在一日,若有人成为这个国家的阻碍,就算是陈烟萝,她也会毫不留情地除去。

“让十娘派几个可靠的,至少让他在路上别出事。”她想了想,叫来守在紫宸宫的暗卫吩咐道。

“遵命。”暗卫缩在角落里,接到指令便去执行。

倒不是担心陈济生的性命,或是怕他再被人利用,陈烟萝心太软,她希望她还是好好思考她的话,再考虑接下来的路。

解决了这件事,她再无心想别的,完全将自己沉溺于书海。

陈初平那边,陈忠恕攻得很快。

太子以为自己有了倚靠,又开始好整以暇折腾这群兄弟。

某日他被丢进蓄养猎犬的地方,那些狗被饿了几天,在旁人的挑唆下将他的腿咬得一片血肉模糊,甚至也咬到了腰。但他身上藏着刀,奋力杀掉为首那条狗以后,那些狗就不敢靠近了。

少傅那边得到阿九的求救赶来,将他救了出来。

他一出围栏,就连捅了把他丢进去的人两刀,将来接他的少傅惊了一跳。

血溅在他素白的脸上,被他嫌弃地擦去。

那人将他扔进去时大概是觉得他活不成,还踹了他的腰一脚,还好他反应及时,不然进去就要直接被猎犬咬断脖子。

陈初平毕竟是有明确封号的王,太子可以折腾他,但他杀一个宫人,杀了也就杀了,那些人只能看着他离开。

少傅跟在他身后半步,神色复杂。

他本来是一群王子里最聪明又勤奋的一个,身为师者,对这样的孩子自然是偏爱的,但这一年来,因为几王乱政,对他影响也不小。

少傅曾有耳闻贵妃和太子对他的虐待,长此以往,成年人都要逼疯了,何况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陈初平近来已经变得阴郁了许多,跟谁都不爱说话,课业下滑,他几乎是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入深渊。

“七殿下,还是先去御医署处理伤口吧。”来到后宫与前朝的分岔路口,少傅见他抬腿就要回自己的宫里,赶忙拦下劝道。

陈初平低头看了看,衣衫下摆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浅色的裤子上那些血看着确实触目惊心。

少傅不知道他这个岁数的孩子是怎么忍住不喊疼的,他儿子这么大时,摔破膝盖就要哭半天。

“哦,多谢秦少傅提醒。”

陈初平想了想,才淡淡应道,随他去处理了伤口,又急急赶回宫,清理干净身体,换了身衣裳,挥退了一应宫人,才从石板后面掏出三世镜。

他期待地看了许久,镜中出现涟漪一样的纹路。

涟漪逐渐平展,他期待了很久的人便出现在镜中。她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却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欢迟。”他软软喊道,那人抬眼望向他,眼睛弯成一弯最温柔的月。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不只是这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