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被罚了。”两人再见面,是七日以后。
十里守了她几日,见她按时吃睡,没那么担心,不知跑哪去了。
这日睡前她心中一动,拿出镜子,果然看见了陈初平。
不知道两边的时间流速一不一样。
这次的陈初平脸上不但不难过,反而有些开心,尽管他脸侧有一个很新鲜的鞭痕。
“不被罚,我怎么来太庙。”他眼睛弯成一对上弦月,亮闪闪地望着她。
“不要为了来见我故意犯错被罚。”这个时代哪怕是一点皮外伤也是很危险的,她考虑下次教他简单认一些草药,保住命是第一位。
“你担心我啊。”
他欠兮兮的,哪怕什么都知道,也要她说出来。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嘴硬不担心或者冷哼一声,但看着这个幼小的陈初平,她实在是不忍心。
“阿靖,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才有机会见到我。”
“我可以见到你吗?”他似乎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满是期盼地看着她。
“你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就有机会。”他现在才七岁,她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两人真正的相会,要在二十年后。
“可是我想见你,我真的很想你。”他有些颓然地塌下肩,脸上这才露出难过的表情:“所有人都不喜欢我,饭总是冷冰冰的,大家也都冷冰冰的。”
“你那边离上次见我,过了多久?”
“快一个月了,我也不是故意惹贵妃娘娘生气的。”
李欢迟心中一惊,这时间差也太大了,如果成比例的话,她也就能见他两年左右。
在这漫长的离别后,等待她的难道就是一个再也没有陈初平的世界么?
“怎么啦?你不想见我么?”见她脸色不好,陈初平小心问道。
李欢迟赶紧摇摇头:“我当然也想见你的。”
“那不就好了,这点小伤,没关系的。”他露出一个笑容。
“但你还是要避免被罚。”她严肃地说道。
“知,知道啦。”
他挑着这些日子里听说来的事讲给她听,李欢迟大概能判断出现在是文帝去世后五个月左右,已经是冬天了,可镜子那面的陈初平却穿得单薄。
“阿靖,你是坐在地上吗?别直接坐地上,冬日地上太寒,对你身体不好,把蒲团拿过来垫着。”
陈初平已经对她的无所不知习惯了,但并没有动作,淡然道:“没有蒲团,他们拿走了。”
他来这是受罚的,当然不会留给他什么可以让他舒适些的东西。
“那也不能坐地上。”李欢迟想了想:“坐供桌上去,但是要小心别摔下来。”
“那样,不会被列祖列宗谴责么……”他有些畏惧地说道。
“你是信那些从来没显灵的老东西还是信我,我说能坐就能坐,快去。”
她语气有些重,陈初平这才慢悠悠起身。
冬日确实很冷,他下半身已经又冷又僵了,她居然连自己这边是冬季也知道。
他这么想着,慢慢爬上供桌。
为了惩罚他,供桌上并没有贡品,他只用挪开一个香炉就很宽敞了。
“你让我养的老鼠我养了,果然很有用。”他坐在供桌上没地方倚靠,便将三世镜平放,自己趴着跟她继续说话:“可是不吃的话,就没什么吃的了,晚上饿起来,很难受。”
她有些绝望地期待着阿九赶紧出现,忽然想到什么,抱着镜子,从九枝灯上拿下一盏小灯,向紫宸殿花园跑去。
往花园的这一面是没什么人守着的,宫人们一般会守着往前殿的那扇门。
那里有一个竹林中的小亭子,专门为她造的,为了制造出那种氛围,除了石径上的草,两旁的杂草都没清理过。
她走走停停,辨认着地上的杂草。
“这个,是可以吃的。”她拿起镜子,让陈初平仔细辨认:“看到了吗?这种形状,叶片边缘有豁口,看上去灰扑扑的这种,别认错了,有条件的话焯水放点调料更容易入口。”
听阿九说他的宫殿很荒凉,应该会有些野菜吧。
“这个,嚼碎敷在伤口上,帮助愈合的,也要记住。”她一株一株杂草看过去,御花园里其实也有些东西能吃,她想了想,问道:“你能去御花园么?”
陈初平正努力记忆着那些野菜的模样,闻言道:“偶尔可以吧。”
“那我下次教你认那里能吃的东西。”现在跑出去遇到巡逻的禁卫实在会有些麻烦。
“你怎么知道御花园里有什么东西。”陈初平皱眉不解。
“我就是知道。”虽然不确定这些年御花园的绿化种植有没有变过,大致还是有些承自从前的吧,哪怕能给他多一种选择都好。
小屁孩陈初平很是信服这句没有道理的话,点点头:“这些我都记得了。”
她继续找着下一种可以入口的野菜,陈初平也很努力地辨识。
忙了半个晚上,她手中的灯都要熄灭了,才坐回廊下。
“十四弟前几日死了。”陈初平一直撑着脑袋看着他,只是力气太小,一会换一边受力的手臂。
她想起之前看的兰台史料,确实有说十四皇子就是这段时间夭折的。
“那么小的孩子,失去母亲是很难渡过去的。”她有些伤感,却不是为了十四皇子。
“嗯。”陈初平轻轻应了一声,却没继续说什么。
李欢迟当然知道他在想太后,可那个女人别说现在,就是以后也帮不上他任何忙。甚至他现在的苦难,也一定程度上是她造成的。
“阿靖,你是不一样的,你是很坚强的孩子,母亲不在身边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吗?”她柔声安慰道。
忽然,一滴滴眼泪掉在镜子上,模糊了两端的画面。
陈初平看不清她的脸,又赶忙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可他止不住落眼泪,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坐了起来,这才没让眼泪氤开两边的画面。
“别哭,我在这。”
“母妃为什么不要我,她能带和安走,为什么不能把我也带走?”他抽着鼻子,边哭边问。
她解释不了,解释了他也不会接受。
“阿靖,你知道和安是怎么被太后带出去的么。”她忽然想起曾看过的另一本野史上的记载,问道。
陈初平委屈巴巴地摇头。
“绑在自己两腿之间,用裙摆盖着。”
这答案听得陈初平睁大了眼,别说他,这方法谁都难信,虽然李欢迟觉得稗官野史未必是真,但逗逗孩子没问题。
“这样啊。”他震惊得哭都不哭了:“那确实带不走我。”
他又想了想:“不过如果我被带走,也不会认识你了是吗?”
他惯是会安慰自己的,李欢迟点点头:“阿靖,你答应我,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好么。”
陈初平深深望着她:“我们真的会见面么?”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