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回前线不久,便用一个可称奇谋的水攻计划,在本不易行军的雨季,让季国大面积失守。
严静回云雁,就是给陈初平报备这件事的。他亲自筹谋实施,甚至六军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整体布局。
原先两军尚且在拉锯战中僵持着,每一片土地都要反复争抢,然而一战成功,让季国再退一步,一退,就是半壁江山。
这事也好笑,季国仗着雨季难行,辰军很难大举进攻,除了与辰军对阵的前锋还保持着警惕,后方兵马松懈,防备空虚。
元厝作为降臣,熟悉严静的诡谲战术,他已经提醒过季国人,即使雨季也要小心防备。如果按照元厝的建议,其实他们损失不会那么大。
然而后军那都是各世家王侯的部队,他们甚至宋应策的话都不太听,还会听他元厝的?
经此一役,元厝在朝中可信度又增加了不少。
季王立刻废了原先的夏官——按照季礼,季国的官吏结构还是六官制,夏官便相当于辰国的大司马——将元厝拔擢至夏官的位置。
他冷着脸演了一出让贤,更让宋应策觉得还好自己将元厝救了下来,不然靠世家那一群废物,季国前途无光啊。
元厝横眉冷对,运筹帷幄时,偶尔会有一丝愧疚。
骗傻子是不是不大道德。
雨季结束的时候,季国江山已失大半。好在纵深宽广,还能继续打。
元厝很快制定了新的练兵方略,辰国与赤翟作战多时,学习了游牧民骑兵的长处,机动性强,擅长奔袭穿插,加上国库殷实,就是坚壁清野只守不攻,他们也能耐着性子围点打援。
季国土地肥沃,适宜种植,要让他们边打边屯田那就完了,如今之际,得反攻,得让他们不能安心吃下嘴里的肉。
那要怎么才能打赢呢?
答曰重骑兵。
机动比步兵强,防御比轻骑兵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唯一的问题是,组建这只队伍,需要的物资比普通队伍多多了。
马匹,重甲,重武器,和能撑起这些的勇士。
一个重骑粮草耗费都是普通步卒三倍左右。
然而辰军剑锋直指兰麓,就这个速度,公卿们还能不能在兰麓过年都是个问题。
举全国之力,练!
前线苦守两月,才在萧瑟的秋意中等来了重骑救援。
虽然这支部队让季国本就不宽裕的国库大出血,其间每一项筹备都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但效果确实很好。
辰国的轻骑兵在他们面前丝毫不像以前转进如风,能控制整个战局,失去了机动的优势后他们一触即溃。
很快,季国便夺回了一州之地,好歹让兰麓的公卿们松了口气。
美中不足的是,辰军撤退的时候已将屯田种的粮食一并收割了去,粮仓的存粮也没落下。
所以这次反攻成功的成就感,似乎并没有那么强。
然而他们依旧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三天三夜,佳酿珍馐如流水一般,有的菜只是凉了,还没吃完,便被撤走丢弃。
元厝虽然在这待了数年,但这场景依旧让他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这国家可还有大片国土在别人手上呢,方才夺回一州之地,有什么可庆贺的。
更别说因为失地,季国几个重要的产粮区都减收甚至绝收,今冬会死上不少人。
好在也没几个人朝他敬酒,他不用装着开心。虽然按理说他是此胜功臣,但那些公卿都围着宋应策溜须拍马。
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耗费了不少资本,不需要元厝,也能胜利。
元厝闷头喝着酒,季国的酒都太过绵软,远不如辰国的酒,他离开前唯一对陈初平提的条件,就是为他埋下一坛他最爱的万古春。
若他身死异乡,将来这酒就浇在他坟头。
若他活着归去,这酒就开在他庆功宴上。
他眯着眼,看着宴会上觥筹交错,有些怀念辰国的老家伙们。
现在他与他们站在对立面,正以天下为弈下着一场千古未有之局。虽然幕后真正的棋手是陈初平和宋应策,但在如此时刻,他能站在两军前端,卷起波涛万丈,已经足以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千秋共祭,永世流传。
为他埋下的那坛万古春,现在应该已经很醇了。
一年就又这么过去,开春后不久,这场战事便进入第三年。
因为要靠缩水不少的土地供养比以前多许多的兵丁,各地的苛捐杂税都高了不少,上到六官各署,下到保民小吏,层层盘剥也是常态。
不等辰国军队再开战火,季国各地已经起义四起,流民遍地。
宋应策总招来元厝,问他陈初平有没有可能会有歇战的想法。
元厝其实挺无助的,两年前他就劝过宋应策,要开战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辰国打郢国根本没几场硬仗,经过一年多的垦荒屯田,辰国等于是白白得了一大块土地的收成,国库丰足,百姓安定,若要战,那就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其实元厝知道,宋应策在陈初平发兵郢国时就有些蠢蠢欲动,但始终说服不了贵族和封王们,现在倒是好不容易说动了,但战机已经贻误太多。
而且听说陈初平弄来一种亩产极高的作物,那时在打,比陈初平和郢国开战之前打情况更糟糕。
但当时宋应策怎么说的,信誓旦旦又是说拉了可靠盟友,内有良将,外有他和陈重光、滕氏一族等来降的外臣,季国国土纵深广阔,城池坚固。
反正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在我。
陈初平开始想从内部分解季国,毕竟季国占了正统一名,他轻易打不得。元厝靠着他给的一些无关痛痒的机密,混上了秋官之署的中大夫,但还是没能摸到季国真正的政权忠心,
这样一来可好,宋应策自己把脖子伸进了丧命的锁套。
“陈氏一族久怀不臣之心,陈逆更是筹谋已久,现在还有妖后谗言,即使停战,也会逐步蚕食王土,若不伤其国本,恐难其震慑八方之用。”他只能继续说着老一套。
现在急切想停战的不是陈初平。
季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当下之际其实才是停战修养,哪怕得割地赔款。
若继续为战争对百姓横征暴敛,陈初平安插的细作也不是吃白食的。
元厝一边假意劝阻,一边密信回国,过了不久,大街小巷就传来辰军将所占地某位藩王先祖的坟撅了这种礼崩乐坏的缺德事。
宋应策那一丝退意,也在众王的群情激奋中被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