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到热闹的南市,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他们到时,天已经暗了。
夜市人流如织,还造成了‘堵车’,道旁点着彩灯,坐在车上也不无聊。
阿九提随便找了家酒楼,停车点菜,准备先吃晚饭。
元宝还想照例给陈初平试毒,却被制止了。
这计划连陈初平本人都不知道,随便找的一家酒楼就是打着出其不意,也就没必要那么谨慎小心。
“你去买几个面具,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李欢迟特意兑了一些碎银,交给元宝道。
元宝拿着银子看向陈初平,见他点点头,才离开去。
一桌菜上来还冒着热气,四个人围着一张桌,陈初平恍惚想起许久以前在栖凤那次,现在才有几分像真正的家宴。
这顿饭好处是随便选的,还能吃个热乎劲。
坏处也是随便选的,某人被辣得满脸通红,猛往下灌水。
“这香料是新来的吧?我去年还没吃过。”陈嫣然倒是偶尔会请酒楼厨子去府中做菜,对今日的菜式口味也有些惊讶。
“这汤里哪有什么辣的东西。”李欢迟看着面前奶白色的羊肉汤,忽然恍然大悟:“胡椒?”
她忽然感觉只要活得够久,那个世界的什么东西都会在这个世界上重新诞生出来,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陈初平含着一口水,久久看着她,最终只是把水咽下去:“走吧,外面好像很热闹。”
因为国君今年大病一场,太常那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傩舞,以驱赶病气不详,顺便祈祷来年的丰收和战争的胜利,加上这两年对平民百姓来说确实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所以这次的上元灯会确实办得不小。
还有些西域国家来走商卖艺的,这即使对云雁这个辰国首都的百姓来说也很新奇,各种活动表演应接不暇。
虽然看着摩肩接踵,人群杂乱无章,但仔细辨认就能发现散入其中的虎贲,他俩也不是真一拍脑门子就决定这件事不顾风险后果的。
四个人已经算不上年轻人了,所以不打算留到最后,戌时中过就慢慢往回走。
阿九去赶车时,两人在就近的巷子里等着,元宝守在巷口,看着马车。
陈初平提着盏鲤鱼花灯,脸上带了半扇面具,避免刚才走在街上时被谁认出。
比起热闹的主街,巷子里要安静许多,再往里走就是住户了,有的人家门口挂着灯笼,但对一整条巷子来说并不够明亮。
他手上的花灯就成了两人间唯一的光源。
李欢迟抬手重新系过他披风的系带,刚才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他逞能非要护着她,又要护着花灯,披风被人群挤着往后扯,带子勒在脖子上,给他脖子都勒出一道红痕。
之前又是不小心让人碰下李欢迟的兜帽,让人误会她是老人。
又是猜字谜的时候两个人看着势单力薄,差点被一伙纨绔子霸凌。
虽然没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但各种小插曲也让人哭笑不得。
陈嫣然看着他就头疼,中途自己路边找了家酒馆对月独酌。
#我那美丽废物兄弟#
#和他的两个老妈子#
“话本中像这种上元佳节,都是才子佳人,风流韵事。跟你这家伙出来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系好披风,她不满地捏了他脸颊一把。
他这身形脸型,看着确实不大像个而立到不惑之间的男人。刚才被人找茬时他挡在前面,被人一推就差点倒在地上。直接把李欢迟血压拉高,一脚一个给几个纨绔子踹飞,还是阿九及时出马,才没让事情变得更糟。
“什么样的才子佳人故事,你喜欢看,孤让他们入宫演给你看就是。”陈初平眯着眼,灯笼将他的眼睛照得两颗宝石一样明亮,他头落下一吻。
陈初平向来不爱反思自己,他有自己的一套哄人方式。
元宵过了,年就算是过了。
虽然两军还没再度开启战火,但后方也没闲着。
去年逼宫的事只是暂时放下,防止影响前线局势,开年以后,明显能感觉出朝中在重新洗牌。
一些卓有政绩的地方官陆续提拔进京,而一些京官明升实降,被发去地方了。
站错队不是没有代价的。
逼宫首错周野,当时就被革职查办,丞相之位空置许久,开春后,总算是落在张平头上。
张平入京七年有余,在各官署来去,却只挂着侍中的空衔,现在总算是熬出头了。这七年所见所行磨砺了他的心智,接到任命,只是淡淡谢过宣旨太监,让家人准备封红。
元安有些欣赏地看着他。
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周野原就是从九卿提拔上来的,听到这消息都喜不自胜。可张平如此淡然,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皇帝熬他熬了这些年,下手实在是狠。尤其是去年那场宫变,如果张平行差踏错一步,他这些年都算白熬了。
今日是他应得的。
“恭喜张大人苦尽甘来,那咱家就回宫复命去了。”接了他的红封,元安恭喜了一声,便离开了。
“苦尽甘来。”张平有些自嘲地念叨着这话。
陈初平一朝二十一年,至今有过五个丞相,三个不得善终——虽然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问题,但他就能说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能永远合君王的心意么。
“夫人,今日把咱从云谷带来那酒开一坛。”他站在院中,吹了片刻风,嗅着风中不知哪家粟米的甜香味,忽然唤道。
张平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替那些被贬谪的人喊冤。
陈初平拿着他的谏书,要气笑起来。
他认为周野固然放纵家人敛财,自己无意间被敌国收买利用,胆小怕事……但他身为丞相,百官听令于他是正常的事,那些人罪不至罢官贬谪。
“孤看你还应该去廷尉再磨砺磨砺。”他将谏书丢回给张平:“你说百官听他是职责所在,你怎么没听。”
“臣身为侍中,不挂职衔,只对陛下负责。”他梗着脖子道。
陈初平挑了他一眼,实在懒得搭理,磨了那么久,脑子还是太硬了。
许临安说的没错,他虽然造反,但并没玩忽职守,周野太圆滑,张平太死板,如果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不准,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