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两个人昨天半夜才闹了一场不愉快,陈初平今天早上起床还不敢作的,晚上回来以后,又是一副翘着尾巴摇的得意模样。
不知道的以为他把季国已经打下来了。
虽然出了不少乱子,但严静压着前阵,李欢迟放手之前也一直盯着前线粮草供给,所以后方的这些事对前线影响并不大。
眼下雨季进入尾声,战事再启。
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雨季让辰国军队有了休整的时间,也让季国军队可以进行调整布局。
接下来就没太多出其不意的便宜可占了。
他们马上要面对几场硬仗,陈初平不说紧张,在这瞎开心什么呢?
心中充满疑问,然而李欢迟还是忍住了,表面一副淡然的神情,虽然不冷战,但也不热情。
陈初平也没主动提起。
明明以前他有什么开心事肯定会在饭桌上说的,要不然就是欠兮兮勾着她让她问,玩你问我答的把戏。
他不想说就算了。
吃完饭,她懒得搭理他,自己在花园中闲逛。
前朝的政务她都搁置了,现在一天什么也不干,乐得清闲。
但不知道是因为剖丹出了太多血,还是金丹被拿走,她总觉得身子软绵绵的。
冯右将金丹放在陈初平胸口后,金丹像融化黄油一样穿过他的皮肤,进入他的身体,她那时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隐约看到人偶从他口中取出什么东西,放到她身体里。
冯右自己出不了门,只能控制人偶代她行动。
“什么……什么。”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想支起身子看看,却牵动伤口,眼前一阵发白。
“你别乱动,没了金丹你就是普通人了。”冯右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既然你丹田还好的,这颗珠子你先用着试试。”
她竟将之前陈初平身体里那颗金丹给了她。
她是什么科学怪人吗?
李欢迟想拒绝,但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然后就是一觉醒来,陈初平还没醒,她除了浑身酸疼,手指都动不了,就没别的感觉了,想必还是把那东西放在她身体里了。
她忽然想到如果能把另一颗金丹蕴养好,是不是过十多年又能换给陈初平?
那她不就跟个充电宝一样么。
然而冯右很明确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她认识的修者里就是唐月都没结丹,她能结出金丹完全是因为嘎啦山的机缘,也就是说靠她自己是不可能修炼到这一步的,金丹在她身体里是金丹养她,不是她养金丹,现在杀鸡取卵,鸡没死就不错了。
除非再找一个结丹的修士。
问题这种世外高人鬼知道上哪找,找到了集司天监之力也未必打得过他。
凑合活吧别想太多。
“说来其实此中机缘极大者是这个小子才对。”冯右说道:“每一个生死劫都有人替他挡着,旁人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是,他命好。”她现在浑身也就嘴皮子动得利索,还好有个人能陪她瞎扯。
“他命可不好,七杀命格,文帝殡天那年,他生辰当日彗星犯紫薇,杀陈忠恕那日雷暴如天崩,放别人身上,哪一样都是不祥之兆。”
“你们这是迷信。”她懒洋洋说道。
“我就是干这个的。”冯右无语:“你什么都不信还修什么道。”
李欢迟本来只当修道是另一种九年制义务教育,她确实不怎么信这些,但懒得跟冯右说这个。
“你生辰八字几何?我给你卜一卦如何?”半天她不说话,冯右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孤儿,以前的事,记不清了。”
“那你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了?”
“二十八,别的真不知道。”她坦然道。
冯右不知道念念叨叨在说什么,半天又说:“那你比他小七岁?彗星犯紫薇该不会你就是那彗星吧。”
“要犯也是他犯我。”说了一会话,她又没了力气,迷迷糊糊说完后,再次睡去。
然后陈初平就醒了,带着她回到紫宸宫。
这花园每年都改一下格局,因为她喜欢水,花园中的小池塘拓宽了许多,种上了不少菖蒲和荷花。
夏末初秋,荷花已经开败,独留莲蓬亭亭立于水面。水下金红的胖鲤鱼不时浮出水,啄噬着残破垂落的荷叶。
四周宫灯已经亮起,却照不亮水边池塘这一块。见宫人们站得稍远,她抬手,一个黄绿色的小光点从菖蒲丛中飞出。
萤火虫的尾光是求偶用的,偌大一片湿地,只有它一只萤火虫,它只能盲目萦绕在枯枝之间。大概是觉得没意思,也可能是觉得累了,它停了下来,可停泊在荷叶上的一瞬,却被水下潜伏已久的胖鲤鱼跃起吃下。
鱼落水荡,池塘上恢复黑暗。
那是幻术,胖鲤鱼什么都吃不到,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起风了,娘娘回屋吧。”孙嬷嬷站在稍远的地方,轻轻呼唤道。她这些年已经不怎么唠叨李欢迟了,她明白无论她做些什么,陈初平似乎都不会生气,甚至永远是先低头的那一个。
孙嬷嬷这辈子眼看无数高楼起高楼塌,却没想过到老来能过上那么平稳的生活。她像一头年老的耕牛舔舐牛犊一样,只是关心着她的生活。
李欢迟看了一眼只有月光的水面,便转身朝她走去。
晚上睡觉时,陈初平洗完澡回来时她都快睡着了,却又被他推醒。
“今天就不……”她随手一推,手下细腻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回头,一个赤条条的身影就跪坐在她旁边。
外面灯火通明,并不像寻常要休息了的模样。
“你……干什么。”
他今日回来话都没跟她说两句,不会以为真的可以把她‘睡服’吧。
她冷静到有些嫌弃的眼神让陈初平有些难为情,但他还是咬咬牙,将她拉起让她坐正。
两人古时名士论道辩经一样对面跪坐。
“有些我不大记得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些细碎的伤说道:“长条比较浅的一般是废太子拿鞭子抽的。”
从锁骨到小腿,最多的地方是背上。
李欢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开始解释自己身上的伤疤来历,只是和他一起看着他的身体。
“胸口这两个,你都知道。”他轻笑了一声。
一个是陈忠恕要杀他的时候弄的,一个是他自己拿剑捅的。
“大腿和膝盖上的烫伤,是父皇的贵妃踢翻炭盆烫的。”
“小腿的疤,是跪出来的,碎瓷片、碎琉璃、尖石料……不知道哪次是哪些了,还有废太子让狗咬的。”
脚腕、后腰、后背……
有些伤疤浅,时隔多年就不太看得出来,有的则依旧狰狞,提醒着他所受过的苦难。她以前就知道,只是没细问过,毕竟谁又喜欢揭自己的伤疤给人看呢?
说完这些,他似乎松了口气:“现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些,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他很郑重地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是你的,别生气了。”
该说不说,他这次哄人的技巧有着顿悟一般的进步。
“你自己清楚就好。”既然他都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那她也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