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只用了三天,比想象中强点。
两人身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要不是那惨案一样的现场,和沙哑的嗓子,李欢迟都要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她甚至有些庆幸孩子是趁着她昏睡着拿掉的。
麻沸散的研究势在必行。
检查了她身上确实没什么伤以后,陈初平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但他不傻,知道她肯定付出了什么代价,可不管怎么问李欢迟都不会说。
让这傻子知道,指不定怎么折腾,他这小命可经不起他折腾了。
“不是最讨厌我吗。”等到她悠悠睡醒,发现自己一直躺在他怀里,也不知他哭了多久,哭得她鬓角都有些湿润。
“为什么还要耗费心血救我。”
他当然太知道为什么了,但就是想让她亲口说出来,这怎么又不算撒娇的一种呢。
“你的叔叔伯伯全反了,要来杀我,陈和安打不过他们我把阿九派过去了,你不醒我们几个都要下来一起陪你。”可惜她就是不想说。
凭什么啥便宜全让他占了。
听到这话,刚才还楚楚可怜啪嗒掉眼泪的人脸瞬间变黑。
说到他这堆亲戚,比说到宋应策更让他血压拉高。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让成林送你,我晚些再走。”李欢迟满意地翻了个身子,从他怀里爬出来。
她疼得太过了,手脚抽筋不知道多少次,所以现在肌肉还酸疼,一动就不协调,必然让他看出端倪。
床褥被她的血浸透了,干的地方硬邦邦的,没干的地方黏腻冰冷,躺着远没他怀中舒服,但她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叫了皇姐来紫宸宫守着,还有一些廷尉和绣衣使。你先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前朝的情况。”她闭上眼,还想继续休息。
陈初平安静地坐了一会,又把她拉过来:“我们一起回去。”
她浑身肌肉都僵的,只能任他摆布:“你先回去,我过一会……”
“冯右,叫人来帮忙。”陈初平不理她的话,强行把她背在自己背上。
取丹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还以为换给他也要费一番力,怎么简简单单放进去不说,他得了金丹马上就活蹦乱跳,就像之前缠绵病榻那么久的不是他一样。
“你能不能乖乖听我一次话。”她有些虚弱地趴在他背上,努力抬手拧了他脸颊一把。
“不,我们不会分开了。”他眼角憋着泪水,固执地起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将她从战场上背下来呢。
“他现在就这么折腾,不会减寿吧。”无奈,她只能问了冯右一句。
“他能活多少年,不取决于他自己的身体,你知道。”冯右淡然道:“但如果摔下去扭了脖子,该死还是会死的。”
“呸。”陈初平唾了一口,下楼的时候确实更小心了许多。
文华塔门口,已经有人在那等着。
“陛下……皇后娘娘。”冯胥看着两人的模样很是震惊。
前几日老祖宗让他们将文华塔封锁,不准任何人进来,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个在里面?
司天监虽然甚少涉及前朝政务,直归皇命调遣,但皇帝的情况她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几天前还是药石无医,都要准备丧礼了,今天就能背着人从高塔上下来?
冯胥恍惚了一下,马上坚定神情行了个礼,随即在前面开道。
“所以叫你把我放在这。”叫人来帮忙就真只叫一个,要是陈初平也没劲就麻烦了。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他很坚决地说道。
可前几日她确确实实只有一个人了。
“骗子。”她闭上眼,任着他将她背回去。
摇摇晃晃间,几乎又要睡过去。
“这什么歌,没听你唱过。”
“……不知道,乱哼的。”
是郢国的民谣还是家乡的音乐,她已经分不大清了。
“好听,到时候让太常寺那边记下来,编为礼乐。”
“这种小调用那些编钟竽笙奏出来就不好听啦。”
下楼时看到远处天边还有些亮光,她分不清到底是夕照还是晨曦,此刻温度亲人,湿气稍重,虫鸣嘶嘶。如果闭上眼不去看两旁华美雄浑的建筑,也会有种他们走在乡间小道的错觉。
可她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可以悠然聊起前尘往事的时候,他们刚从鬼门关回来,又要奔向下一处战场。
“那以后你再哼给我听。”
“陈靖,下辈子别生在帝王家了。”她呢喃似的说道。
这世界那么大,若他不是万众里最耀眼的那一个,她要怎么从人海中辨认出他?
“那你要早些找到我。”陈初平也像怕吵醒什么似的,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不知是宫中戒严,还是这条路真的少人走,前面的冯胥也不出声,只有道旁的螽斯窃窃。
“嗯。”她握住了手,答应道。
他们还有十来年。
何必盼望来世呢,十年相守,亦是一生。
李欢迟留了陈嫣然守宫也算是有先见之明。
京兆尹汪荃已经率着城防司剑指宫中,说皇帝已经死了,只是满朝文武受东宫所持,秘不发丧。他半夜兵变,已经控制了一半云雁,九卿中一半的人被他围府而攻,来得及入宫上朝的也一副群龙无首的模样。
李欢迟摸着良心,她一天没住过皇后东宫,这群狗东西一天到晚给她泼脏水,她还真有点想坐实他们给她安的罪名。
阿九那边两千骑兵速度很快,已经和陈和安汇合。
只是陈和安那一战实在冲动,还是心腹保着他,才没让他给人掳了。现在他受了些伤,又士气低迷,附近也没什么有地利的关卡要点,阿九只能带着他战略性撤退。
前有三王来势汹汹,后有汪荃内乱,陈和安现在真是腹背受敌。
所以她早说他应该守着临丘,临丘兵马不动,汪荃还不敢造反。
周野当大司农还行,当承平的丞相也还凑合,明明他手上还有禁卫可以调动,甚至于城防司也不应该全听汪荃的,结果这怂蛋当真调转枪头朝向紫宸宫要人了。
还好廷尉都是些怪脾气的硬骨头,绣衣使各个是大爷,陈嫣然更是个暴脾气,你要讲道理,她是跟你讲道理的。但你要来硬的,她只会给你两个大逼斗。
这一点,身为虎贲中郎将的阿九都深有体会。
陈嫣然握着一千虎贲把前朝那些官员全拘下,又控制了禁卫,送信去给阿九,让他也别阻三王了,赶紧带着陈和安回来先把京畿的乱子平了。
所以现在皇宫又在戒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