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初平对郢国的所作所为,当今世界的格局多少起了一些变化。
郢国虽弱,作为西北门户一直挺立于世间,以前中原你来我往,从未有人想着去将他打下来,一来西北接壤那些部落国家没有进入到中原的文化圈中,错综复杂的外交比起能得到的利益来说实在是不值当。
再来因为气候、环境等问题,作为战略目标,那里也不是什么优选。
但陈初平就是打下来了。
滕氏近亲滕华杀了一批,跑了一批,等陈初平来,连远亲都被他杀了不少,郢国王室眼见衰落,再加上他对已到手土地的治理得当,百姓非但没想反抗,反而很顺畅地融入了辰国。
那些小国有的本来就依附着辰国,断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跟辰国交恶。
复国难度比当时两国开战时让郢国胜利还大。
旧时王孙,已做凡人。
原本还能算季辰两个大国和多个国家并立,郢国虽然称不上大国,但在中小国家里也算中流砥柱,中小国互相合作联盟,抗衡大国,日子还过得去。
结果郢国噶一下没了,还被纳入辰国版图,等于当今局势就两个大国和一盘散沙。
明眼人都能看出事情未来的走向。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七百年,该合了。
问题是,二选一,那还有一半的概率选错呢。
各国现在都开始活络起来,掂量着两边到底要在哪边下赌注。
大鸿胪的工作量瞬间增加了一倍不止,于是经由李欢迟提议,扩编鸿胪寺,除了中原几国,正好还要和西域各国打交道。更久以后,或许南边诸部落的往来也得进入考虑的范围内。
郢国那些地削为三部十一郡,该治河的治河,该拓荒的拓荒,该修驰道的修驰道。移民迁徙,驻兵屯田,虽然不是多肥硕的一块地,既然拿到了就要物尽其用,谁也不知道下一场大战在什么时候。
打郢国并不算多耗费兵力,但郢国还是有些硬骨头,辰国还是损失了数千的兵力。
有一个好消息是,去往东方喬国方向出海的使团带回了一些作物。
据说亩产是现在常见庄稼的两倍以上,种植对气候土壤有些要求,然而有就是好的。
拿上来一看,李欢迟乐了。
番薯可是好东西。
走西边的萧枕那队,因为郢国被打通,诸部落国家经由他介绍,已有商队往来中原。香料、水果、医术、文化,交流是方方面面的。
只有这种时候李欢迟才会觉得,从她去嘎啦山那年到现在,真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番薯因为还要拿去当种苗,所以留给他们吃的只有几筐。
李欢迟拿了一些在宫中种着玩。
只要侍弄得当,来年可以收回来数倍。
陈初平因为忙于与各国使团商议各种事宜,所以在紫宸宫的时间变少了很多。也免得她找各种借口避而不见。
早晨宫人给她梳妆的时候,从镜中看到自己满头青丝化为白发,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哪怕嘴上说着不是,可她觉得自己正眼见着自己在他心中一步步变成另一个人。
她脾气越发坏,对他动辄冷脸,语言讥讽,所有人都说皇后这是小产失子以后生了心病,别说孙嬷嬷,就是陈嫣然见了都要劝她见好就收。
没有人喜欢一辈子跟一个泼妇在一起。
可陈初平哪只是愿意。
他甘之如饴。
对她的所有脾气他都能一笑置之,逆来顺受,看着她的神情总是宠溺纵容,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真的是,看着她吗?
她醒来那日他在她面前又哭又笑的表情每每出现在她梦中、眼前,可陈初平再没做过多解释:“解释了你也不信,你不开心骂我就行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几乎是无赖一样的话语。
“娘娘,手!”一声呼叫让李欢迟忽然清醒过来。
才发现自己徒手去拿刚烤好的番薯了。
她缓缓将番薯放在一旁才松开手,接触到番薯的皮肤已经变得油亮,不一会就会长出水泡来。
比起她的木然,宫女们惊慌失措。
有人取冰,有人拿水,有人请御医。
“怎么了。”身后的声音将一切嘈杂慌乱压下去,行礼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欢迟坐着没动,等他走近,从身后抱着她,这才看到她手上的烫伤。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拿冰,请御医。”陈初平的声音也骤然带上惊慌,握着她的手腕远离明火。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她想着反正好玩,搬了个火盆在院中一边闲话,一边炭烤番薯。自己动手,闻着这甜丝丝的味道,总能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冬日,走在秋意盎然的大街上,常闻到这种味道。
她任着别人处理,好像那手不是她的。
等包好以后才发现包得和玩具熊一样,而且伤的是常用的右手。
陈初平看了也觉得好笑:“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了,那以后吃饭洗澡的,是不是得让夫君代劳。”
这话真假不说,却没有人回答他。
屋中的安静让人尴尬,就连一旁的宫人都捏了一把汗。
然而他似乎习惯了这样,抱着她的手腕亲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这两日天气很好,你是应该多出去晒晒太阳,摆膳吧。”
晚膳时,陈初平当真与她挨着坐下,为她侍弄着饭菜。
她倒也来者不拒,他喂什么就吃什么,只是没伤的左手摆弄着烤好已经凉下来的番薯。
等她剥好皮,自顾自尝了一口,就不再吃他喂的饭菜。
“这什么。”他探头,从她嘴边抢下来一块,吃进嘴里,有些惊讶:“怪不得你叫我往那边去找。”
李欢迟依旧垂着眼,继续撕着番薯皮。
然后被他一口又一口抢走。
“爱吃你全吃好了。”
意识到自己的冷漠好像被他当成了情趣,她实在忍不住,一把将剩下的红薯拍在他脸上,转身离开。
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不管她怎么闹都是笑嘻嘻的,也不是伪装。说来惭愧,他俩在一起这些年,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现在陈初平的情绪就好像每天喝水都喝的多巴胺,没有脑子,就是傻乐。看着她含情脉脉,自己都能笑出声来。比热恋还热恋,虽然是热脸贴她冷脸。
他越是这样越让人生气。
“现在晚上还是挺冷的,进来吧,别生气了。”没过多久,身后果然有满是笑意的声音叫她。见她不动作,越走越近,又将她抱在怀中:“我重新给你烤一个好不好。”
她才不是为了个烤番薯生气。
“云柳。”李欢迟叫了一声,但没人答应,她也习惯了。
“这个我放这了,剥皮吃。”她将一个烤好的番薯用碟子装着,放在墙脚,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