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睡美人醒来

人睡久了总会有种骨头都要僵硬的感觉。

以前睡不够的时候李欢迟总会羡慕睡美人的故事,但等她真的睡了好久醒来以后,浑身的酸痛让她明白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因为闭眼太久,一开始她的眼睛还有些看不清,就像八百度近视没带眼镜一样,周围的一切充满着朦胧的美感,眼前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才意识到那是个人。

“醒了么?”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于是眯起眼睛,努力想要恢复视力。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但等看清陈初平有些愧疚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内心酸楚。

“你不是对所有人都可以言笑晏晏么,怎么不能对我装一下。”

“对不起。”他坐到床边,拉着她的手要揣在怀中。

初夏时节其实动一动就容易出些薄汗,但大概是躺了太久,身体机能被控制在很低的范围内,所以她还真觉得有些冷,触摸到他温暖的皮肤,闭上眼眷恋地抚摸着。

“怎么会,这样……”

陈初平有些惶恐的声音打破了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慵懒。

因为她总是睡着,所以帷幔低垂,床榻间光线暗淡,陈初平的眼睛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后似乎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他怔怔看了半天,又挑开帷幔。

今日天气不错,光线散落进幽暗的床笫之间,李欢迟眯起了眼。

“怎么会这样!”他回过头去,冯翎闻言,赶忙凑上来。

“怎么了?”李欢迟抽回自己的手,眯着眼正反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战战兢兢,还好没摸到一手皱纹。

冯翎看着她,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小心答道:“大概是因为睡了这么久,消耗了元气。”

“我脸色很难看么?”她拉着陈初平的胳膊借力想坐起来,忽然被他反拉住手腕,紧紧抱在怀中。

“原来是这样,这样……”

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了一些在她脸颊旁,她眨了眨眼,看着格外晶莹的发丝,抬手勾来一缕。

眼前的长发莹白如玉,没有一丝杂色,像一匹雪做成的缎子。

她有些恍惚,只有岁数很大的老人,或者经过几次漂染的头发才能白得那么均匀。

可这样的发色,此时此刻,在此地,还有另外一个意味。

花落成雨中,那一席浅白。

越过陈初平的肩头她握着自己的白发看向冯翎:“你干的?”

“回娘娘,大概是您昏睡了太久……”冯翎麻溜跪下,他去南沅和更南边的那些部落找了很久,虽然寻得一些会巫蛊的人带回来,但都没有比他之前提出的那个更好的方法。

而且那些蛊师一致认为她还能活着就是个奇迹,能封住生命活动挺那么久,等他满世界找办法都是因为她已经不能算是普通人了。更别说还要引着蛇蛊进入胎儿,再行引产。

即使只是小产,对妇人来说也是鬼门关里半只脚。

她看着除了一头白发,别的都没什么变化。

“可以恢复么。”李欢迟冷冷问道。

“臣下不知,这事从未有过先例。”

她忍下即将涌出喉咙的所有感情,轻声问:“我的孩子呢。”

醒来看到陈初平的脸色就知道结果,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岳母带走了。”陈初平温柔地答道,他一直抱着她,一手轻抚着她的长发,他似乎认为这样能安慰到她。

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而且如同她说的一样,已经初具人形。

可死了就是死了,还是不要看为好。

“师父,来过么。”她用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这样让声音显得越发空洞。

“嗯,我带你去郢国找她了。”陈初平抬手,冯翎会意离开,临走时,他看了眼垂落在玄色大袍上的白发,黑与白极致的碰撞,可在阳光的照耀下又像要融到一处去一样。

他总觉得李欢迟现在的情绪并不是哀伤或者愤怒。

她空荡荡的,似乎还未醒来,又似乎有某种东西永远沉睡过去了。

远处的房门轻轻关上,陈初平踢掉鞋子,与她对坐相抱。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他想了想,张口道。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没觉得尴尬,继续说道:“我把郢国打下来了,岳母他们搬来辰国,你想见他们的话很方便了。”

屋外正是生机盎然的初夏,所以屋内的沉默并不显得太安静。

他自言自语道:“害你的幕后黑手我也抓到了,想怎么收拾都可以。”

他努力想些可以让人开心的事,说实话,虽然郢国被他打了下来,他也没觉得有多开心,反而是因为布局那么多年却没用上,但对方依旧崩溃了,他反而有种失算的感觉。

唯一能想到这一年让人高兴的事,大概是阿九和陈嫣然的孩子出生。

但除了高兴,他还会有些刺痛的感觉,更不适合讲给她听。

他看着眼前的白发,却觉得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高兴,他将鼻尖埋进去,脸上的温度有些升高。

恍然大悟后的明澈快慰充斥着他的心房。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那么多年的等待仿佛此时才真正落下帷幕。

苍天待他何其厚。

“我等你很久了。”他忍不住笑起来:“很久了。”

一只手放在他胸口,决然地将两人分开。

“你笑什么。”李欢迟看着他,脸色苍白又冷然。

她也算是大病一场刚醒,虽然不是普通人,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用就可以活着。

他捧起面前的脸:“就是,很开心。”

“因为现在这样更像她了是么。”她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些恨意。

唯独这件事,她永远无法和解。

“我说不是你会信么。”陈初平没有否认,只是深深看着她:“你这个人执拗又脾气差,认准一件事就很难听劝回头,等到后悔的时候才发现为时晚矣。”

李欢迟憋一肚子怨气还没发,就听他在这数落自己,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啊。”最后,他叹息似的说道,郑重地吻在她脸上。

远处风来,为她种的满池红莲暗送幽香,屋中一双人却非鲽鹣。

李欢迟有些恼地将他推开,他虽然笑着,双眼却流下泪来。

“没有我,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