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迟醒来时,觉得自己似乎在一驾马车上。
帷幔跟着马车行进节奏摇晃,看光亮,现在已经是白天,但不能确定离那晚到底过去了多久。
她基本想到了,那柄捅她的刀似乎能压制她的灵力,对方搅乱一池浑水,完全是朝着她去的。
伤口似乎被包扎过,衣裳也干了,手脚上都有镣铐,一动就叮当直响。她摸了摸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地方,庆幸那里离子宫还远。
“醒了?”
李欢迟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沈长老。”
应该说果然么。
不管是哪个国家,他们大费周章这一趟,如果只是想用她要挟陈初平,还不如直接这样对付他,成不成功另说,挟持一国皇后对付皇帝,就不怕对方不但不受要挟,还会直接翻脸找借口发兵。
沈雪瑞是留春派长老之一,平日就与唐月不对付,是唐月失踪后落井下石的人之一。
那这次就是她派中争斗,而不是又一起针对陈初平的刺杀。
她甚至微微松了口气。
“沈长老亲自来迎,真是让人诚惶诚恐。”她试着坐起身,刀口处疼得她头昏,寻常人被那样捅指定早挂了,好在她现在体质特殊,伤口愈合得较快,还要不了她性命。
只是那些镣铐似乎也能封印她的力量,现在她浑身使不上力气。
真是贫弱卑小到有点可笑的神明。
陈重光下手也是狠,像她十来岁的时候鸡都不敢杀一只,他应该说不愧是皇族子弟么。
“还勾结了郢国和辰国大皇子,真是煞费苦心。”
车厢中只有她两人,她被随便丢在地上,而沈雪瑞靠着车厢坐在主座上,他三四十岁的模样,不蓄须,脸型瘦长,面皮冷肃,像一块从急冻室刚拿出来的僵尸肉,以前她就不怎么喜欢上这位长老的课。
“哼。”沈雪瑞冷笑一声:“不觉得是自己做人太失败,连个孩子都想把你杀了。”
“我这人一向不爱自省,沈长老这么爱反思,我骂你一声贱人,你也想想自己是哪做错了。”
男人眯着眼看她,神色颇为不善,但始终没做什么。
是了,他们需要她另有其用,至少到发生用途前,应该不会再动他。
“沈长老这是要带我回门派?明月堂的人被你们如何了。”事已至此,还是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
“唐堂主自然被好好照顾着。”
看来她一直联系不上唐月他们,也是早有预兆。
“辰国大皇子呢,连小孩子都利用,派中这些年也是出息得紧。”
“那么多事做什么,一辈子见不到的人了。”
“他捅我一刀,这次若有机会生还,我也想好好照顾照顾他呢。”
沈雪瑞冷笑一声:“你不如问问自己的下场。”
“我么,想必你们听说了我们在南沅的遭遇,想要我身体里的东西对吧。”李欢迟面露微笑,神色淡然。
“知道就好。”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们大费周章想把我带走,是因为你们暂时没办法将那东西拿到手,只能先把我带回去再做打算。”
沈雪瑞脸色微变,李欢迟笑意更浓:“所以最好让我心情好些,东西在我这,我就这么死了大概会重回那方天地,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她顿了一下:“让我想想,你们还勾结了郢王对吧,我若死了,陈初平正好有理由出兵郢国,你猜猜到时候留春派还留不留得住春。”
沈雪瑞深深看着她:“你变了很多。”
在门派中时,他给弟子授过课的,也对这位明月堂弟子有些印象。
“你们都这样对我了,还要求别人尊师重道是不是有点过分。”她斜了沈雪瑞一眼:“说说吧,陈重光到底什么情况。”
沈雪瑞垂眸想了一会,似是在思量她的话,半晌轻笑道:“告诉你也无妨。”
这件事本就是留春派、郢国、季国三方联手做出的。
留春派中一派人与郢国朝堂早就勾搭上了,因为天下兵乱已久,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大道无光,正法不申。他们觉得修道,救不了黎民苍生,也渡不了自己,所以他们主张与世俗王权合作,认为这样才能平定天下,伸张自己的道义。
这就是唐月之前与他们的分歧所在。
唐月觉得修道清静无为,不应当涉足他人因果太深,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道义法度,行善事,渡有缘,天下分合,自有定数。
她属于真正的出世派,就和长老们这些入世派有了矛盾。
所以当时她失踪固然是意外,但长此以往两边矛盾不可调和,长老们说不定也要对她动手的。
这位新任郢王便是留春派中的入世一派推选上台的,选他,倒不是因为他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因为他更容易被掌控。
除了郢国,他们也朝别国宫廷中安排了眼线,周家,和之前被陈初平清理掉的宫中司绣司的人,季国、南沅、沛国、喬国……那些人有的并不是他们塞进去的,而是本就是那个国家的人,被他们的道义说服,加入了他们。
李欢迟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留春派居然还是个地下传销组织。
不过这次他们来还不是要对辰国发难,只是得知他们在南沅的遭遇,想要将她这份力量也据为己有。
不过不幸的是,至少宫中的钉子已经被陈初平尽数拔除,朝中的,很难接触左右到她。即使是表面上作为她娘家的周家,要接触她也得在层层把关和监视下,陈初平将她藏得很好。
而他们选择的突破口是陈重光。
亲生母亲和养母,甚至外家都失去的孩子,十多岁还没有封位份明显不被宠爱的孩子,身边充斥着故人怨恨的孩子。
皇后的那些宫人,在她死后愿意出宫的就打发出宫去,留下来的,便给了陈重光,也算是陈初平最后的温柔。
但他没想过这些人有的心怀怨恨,在陈重光身边吐出有实体一般的黑气。
于是两边一拍即合,他想要李欢迟离开他父皇,他们也正好要带她走。人对于孩子,哪怕是一个并不喜欢的孩子,防备都比对陌生成年人的小。
他们以为孩子不懂事,以为孩子孱弱无力,就是这种想法,往往会害了他们。
变如同李欢迟。
“大皇子到时候会去季国,你就不用担心了。”沈雪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