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了,准备黄金万两,马车两架,让哥几个出宫,禁卫送到云雁城外,不准追来,至于这小崽子。”刺客为首之人蒙着面,一身黑衣劲装,过于标准的刺客形象:“等哥几个跑到安全的地方会给你送回来的。”
“大费周章进宫一趟,什么都没做到就离开,你们当这里是可以随便进出的茶馆么。”李欢迟冷着脸,似乎对面前的景象一点动容都没有。
“见好就收,对你也是,对我也是。”对面似乎不想与她细谈,架在陈重光脖子上的刀就要用劲。他身旁还有一个也被挟持住的宫女惊声尖叫道:“你别动大皇子!要杀要刮冲我们来好了!你别动他!”
李欢迟打眼看去,那好像是之前皇后宫里的宫女,她看着陈重光长大,对他的感情自然也更深,但现在这样的场景她的叫声非但无益,反而像给火堆撒了些枯枝败叶。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求您,求求您答应他吧!”她尖叫着,哭嚎着,忽然显得李欢迟的过于冷静很不近人情。
“你要怎么保证事后能将大皇子好好还来。”她侧头,叫来一个虎贲低声交谈两句,又看向刺客。
“爱信不信。”对方有恃无恐,陈重光脖子的皮肤被割破,血慢慢流到中衣上,殷红色在白色的映衬下格外刺眼,让她想起陈初平曾经自己撞向韩徽之的刀。
怎么总是这样,她叹了口气。
“娘娘,皇后娘娘,您救救大皇子吧!不能因为他不是您的孩子就弃之不顾,您已经是皇后了,我们娘娘这唯一留下的孩子您也不想要么……”那宫女还在哀嚎,周围的禁卫听了她这话也有一丝骚动,但都不敢上前劝说她。
对李欢迟来说,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就算现在不管大皇子,让他在这被刺客所害,也可以推脱是没有办法,就凭她肚子里的孩子,皇帝是不可能将她怎么样的。
甚至于,禁卫的排班是她改的,虎贲卫握在她手上,这些刺客的来历更是扑朔迷离起来。
原来是冲着这来的么?
“娘娘……”似乎真的害怕她放弃陈和安,禁卫为首那人也有些犹豫。
里面的喊声还在继续,四周也渐渐嘈杂起来,不巧此时,天上居然下起了雨。
春夏之交,雨水是多的。
她们出来时并没有带伞,只能任由着雨水打湿。
“大皇子年幼,就算你真将他放在荒郊野外,他一个孩子也难以平安归来。”李欢迟眼角看到她正在等着的信号,让青黄喝止住乱嚎的宫女开口道。
“你要怎么样,不至于让我相信你会信守承诺,让我就这么离开吧。”
“你要人质,别人也可以。”她抬手,制止住瞬间反应过来抓着她的黛墨。
“哦?”刺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没想到娘娘还有这胆识。”
李欢迟不跟他废话:“干不干。”
“当然干,你一身两命,怎么也比一个小孩子值钱多了,过来吧。”
“娘娘!不可!”这下不只是黛墨,青黄也跟着来拉她。
“我自有分寸。”她安慰两人道。
远处已经被她安排了两队射手,她自己也有办法可以防身,他看着此处禁卫的头领,压低声音道:“一会见机行事,务必当心。”
她是不喜欢陈重光的,但即使那宫人不叫,她也不可能放弃他。
雨下得愈发大,她头发和肩膀已经淋湿了,即使快到夏天了,晚间也还是会觉得冷。
孔望宫一墙之隔,是刺客们控制的空间,雨水将地上的血水铺陈得到处都是,像一块巨大的红毯。
因为起得急忙,她中衣外只披着一件朱红色的外衫,在这样的雨夜中,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昏暗的灯光中,她依旧是美得惊心。
她进门时,陈重光也被放开,两人对面而行,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陈重光这两年长得很快,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是在紫宸宫中。那时她进宫不久,陪着陈初平去了一趟新云苑,说是为了护卫他父皇,头部受伤,昏迷了很久。
因为这件事,他父皇将她的住处从解语宫搬到紫宸宫,听说这事时,他还记得恭思皇后一向平静温柔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隐隐也觉得不好。
因为即使是他——他父皇的长子,也从未长久住在那里过。
紫宸宫天子居所,他们这些凡人是不应该久居的。
那次夜宴刺杀后,他见母后身体不适,便想着去找父皇,他已经很久没来看他们母子了。可他先看到的是她。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知道是这个人横亘在他父皇与母后之间,于是他想起了嬷嬷们平日里对她的评价。花园中的女子听到他的叱骂,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随即,他父皇忽然出现,训斥了他,还让他搬离了景晴宫,离开了他的母后。
那时他是很讨厌她的。
每一次宴会,没一个他能见到他父皇的场景,这个人必然在他身边。
还好那时他还有母后。
恭思皇后大概比他更早意识到一种危机感,于是她与他的舅舅,奶奶联起手来,趁着他父皇生病,想要为他求一个未来。
可即使是现在,如果能选的话,他更希望母亲和舅舅那次没有动手。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几乎一夜间,他的亲人们便如同将近冬日树枝上的树叶一般,遍地飘零。
所有人都给他说那个人必然会登上皇后宝座,可不知她和父皇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竟分开了一年之久,两年前她归来,这件事便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他知道总会发生的,终于在去年,这把剑落了下来。
属于他母后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消失。
连他父子之间,那一点点相处的快乐,她都没给他留下。
而且父皇对他似乎越发严苛冷淡。
他忽然明白了母后之前为什么有那样孤注一掷的行为,因为不争的话,就什么都没了。
李欢迟平视着刺客,在接近陈重光的一瞬打了个响指,一簇火焰顿时在夜空中炸裂,照亮了孔望宫的一切。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转身蹲下,随即耳边传来破风声,和什么扎入人体的声音。
“抓住刺客!”门外的禁卫和虎贲看到机会,立刻冲了进来。
惨叫和吼叫声不绝于耳。
可很快,她感受到来自身上的痛处。
不是从她背上,而是从怀中。
第一道剑雨过去,在刀光剑影中,她松开陈重光,低头看到了插在自己身上的一把短刃。
只从露出来的刀柄来看,上面似乎用符文写着什么,她全身的力量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他意外又惊恐地看着她,只一瞬,眉目恢复凛然。
原来是冲她来的啊。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