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除了能与周围的花草树木无声交流,这种化形以后闲聊上很新奇的体验,她虽在公主府,但又不能去找那些下人或者陈嫣然,一天天串门似的来与她闲聊。
她们长在天地间,风雨都会告诉他们很多消息。
陈初平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看着她总有种欲言又止的不爽。
十里看他也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一人一精互相看不顺眼。
“娘娘,那是娘娘的伴侣吗?”某日,十里终于问出了口。
毕竟身边总跟着只精怪并不是什么美闻,所以每次十里过来,会先变成只有她看得见的模样,等她有时间,把宫人遣开以后才会现身。
“嗯?你知道那么多八卦,居然没听说过我和他?”李欢迟拿着奔书,有些惊讶。
陈初平虽算不上十足的暴君,不过不少官员觉得他好战、无情、凶残。李欢迟自己则因为前后几件事,已经被一些听风就是雨的谏臣私下里叫做祸国妖妃了,就不觉得她妖的,也会觉得她确实太过干预朝政,且独霸后宫。
民间更是不清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只会捕风捉影,然后添油加醋又编成一出故事。
十里连城西某爵爷家第七房小妾的孩子其实是侯爷大儿子的这种事都知道,不可能没听说过他两。
“我知道娘娘的身份是皇宫里的妃子,不过,我问的是您自己的想法。”十里想了想,又解释了一道。
果然在这种地方谈情说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说自己对这个表面上三个孩子的父亲,和发妻反目成仇,薄情多疑的男人是真爱,对于外人好像很难理解。
“嗯……他有什么不好么。”她换了个方法问道。
“他哪里都不好。”十里才不管你是不是凡间帝王,只是无情说道:“五府亏空,短命之兆。”
这个方面倒是超出李欢迟的想象。
“我知道他身体不好,所以,有什么办法能补足吗?”
“人立能做到的必然有限,如果逆天改命,即使是娘娘也会受到天谴的。”十里严肃地看着她。
“天谴,你见过么?”
十里以为她不相信,格外紧张道:“娘娘别不信,百里外沣水的水神曾为个女子改命借寿,现在还镇在河底呢。还有那潭山的山君大人……”
她口若悬河当真像个说书人。李欢迟听了半天,只是淡淡笑道:“我知道了。”
十里也不知道她真懂假懂,“不过娘娘也不用太担心,他身上似乎也有哪方地仙庇佑,若非寿元真的耗尽,应该不会出事的。”
“地仙?”李欢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娘娘不知吗?”十里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事,第一次不用人赶就离开了:“娘娘用天眼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所谓天眼,就是能看到一切真实的眼,凡人为凡胎肉眼所累,看到的往往只是些表象,而天眼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一些道士或是术士也都会开天眼,不是多难的东西。对她来说就更简单不过。
稍晚些等陈初平回来吃晚饭,她闭上眼,用天眼观察着宫中各处,果然发现他身上的不一样。
之前她使用探查术时,还以为他身上的是雄浑磅礴的灵气。
可现在似乎才发现哪里不对。
那哪是灵气,是和她相似的一股力量。
但不一样的是,那力量并没有和他融合,而是守护一样绕着一团微弱的光团。
那才是他自己的元神。
“是不是看书太累了,就是不喜欢大太阳,也应该出去转转的,总这么窝在屋里看书,对眼睛不好的。”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陈初平已经来到近处,依在她身侧。
天眼闭,肉眼开。
面前的人与寻常无异,有些关切地看着她。
即使不问,她心中也有几分猜测,然而她只是摸了摸陈初平的眼睛:“没什么,这是眼保健操的一部分。”
她的手拂过几处穴位:“这几个地方,你眼睛不舒服闭眼休息的时候也可以按,记得了吗。”
“真的吗?”他温顺地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点点碰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最后,她一把捏在他脸颊上。这是她的,是他把自己交给她的,以后就算真有什么东西来抢,她也不会轻易让步。
“嗯,那你再揉揉。”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满是面前的人。
窗外夕阳照,风动花影摇,黄昏时刻明昧交错,好像能一瞬看尽人的一生。
再漫长的夏日也有结束的一日。
九月十二,宜嫁娶、求嗣、采纳、结网。
后礼并没有民间成亲那般热闹,更多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礼仪。
宽大的礼服让她觉得还好没选在天热的时候成亲,礼服虽是新做的,身上那些玉珏环珮却是辰国一直以来流传下来的。
老玉器有一种温润内敛的柔美,据说它见证了辰国从崛起到现在漫长的五百余年。
厉帝没皇后,文王的后礼已经是快四十年前了。
若干年后,这东西大概又会传给他们的孩子。
而今后大概也会一直见证下去。直到王朝更迭,也许零落为泥,也许会继续装饰别的姓氏。
因为准备时间宽裕,太常寺准备得很用心,高朋满座,宾客云集。唯一有点可惜是,发往西陵她师门的请柬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请了三道都没成功。
那毕竟是别国的地盘,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倒是作为‘周芳蕊’母家的周家人从代郡被召了回来,他们是留春派的眼线,周家人进宫拜会她的时候说唐月他们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寻常信使大概没办法把信送进去罢了。
话是这么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后礼很好,她却觉得远不如凌阳时陈初平求婚那一次。
虽然那时什么都没有,但也没有之间那么多事。
也许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最幸福。
其实后礼是给天下人看的,两个人的日子早过成了老夫老妻。但是后礼第二日起床时,陈初平还是满脸傻笑。昨日宫宴上他喝了太多酒,明显超过他平时的酒量,一晚上又吐又头疼,给人折腾得不轻。
就像是头一遭洞房花烛一样。
“笑什么,不头疼了?”李欢迟卧在枕头里,对这傻子有气没处发。
“还有点。”他靠在床头,摸了摸额头:“就好像,做梦一样。”
“那你继续做梦吧,我还得睡一会。”她翻了个身,又合上眼。
这个季节桂子开得正好,前两日十里送来了许多桂花,李欢迟将他们插在屋里的花瓶中,一阵风吹来,幽香十里。
陈初平静静坐了会,又躺了回去。
真好啊,就算现在死去,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