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昨日就说通了,阿九并不想过多追究,只是淡淡说道:“是他主导的吧。”
“但是我先提的。”李欢迟讪讪道。
他太熟悉陈初平了,虽然李欢迟一再说是自己挑的头,但这种套中套的行事风格他见识过太多,只是以前他是给别人下套的,现在是套中人。
“不用解释,我知道是他。”后来他冷静下来慢慢分析就明白了。
“哈,但他也是关心你们……”
“我知道。”阿九看着膝上的兵器,用手轻轻抚摸着。
“那这件事……”
“没关系,我不生气。”
但越是这种淡然,李欢迟越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见她始终惴惴,阿九叹了口气:“我认识嫣然的时候,她刚刚丧夫。”
年轻的公主和心怀不轨的谋反者,这份关系是完全不可公之于众的。公主身负血仇,而谋反者来自异国,直到陈初平登基之前,他们甚至不能在阳光下说一句话。
等到新皇登基,陈嫣然报了家仇,这次身负仇恨的却是阿九。
部族领土被占,亲族丧生大半,活下来的男人也随时准备着去死,所以他给不出任何承诺,也没办法陪伴。
这些年来他虽然知道攻破赤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家仇却依旧如一把悬剑一般,让他不得安宁。
陈嫣然没有义务等他,况且他拒绝在先。
所以她再嫁,他也是接受的。
然而心中总会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他一朝报了家仇,哪怕只能做公主府的入幕之宾,哪怕要唱上几百夜的情歌,去打动她的芳心,他也愿意的。
陈初平要查抄汪家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应下这份差使。
就像陈嫣然想的那样,他不应该出现在这。
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此前这位景阳侯,出入各种场合都借的是公主夫婿的名义。陈嫣然有从龙之功,她的夫婿这个身份当然比一个没落的侯爵值钱。若只是这样,还能说他一句爱妻。
但他拿着这名声去攀炎附势,笼络大小官员,全然不像为陈嫣然着想的模样。
所以他亲手去给这个骗子摘下这顶高帽。
可他没想到陈嫣然似乎很生气。
也许在陪伴中,两人已经有了感情?
“我觉得,长公主不是这意思……”李欢迟听着他的推论,有些无语。
这就像你跟crh表白失败已经开始第二段感情了,结果遇到一个渣男。渣男犯了事被带走,还是你几乎不搭嘎的crh亲自来带走的。
比你穿着居家服蓬头垢面去扔垃圾时被前男友看见还丢人。
简直是午夜梦回都想抽自己几个耳光的丢人。
“这样吗?”听她解释了半天以后,阿九皱了皱眉:“我不太懂女人的心思。”
到这也就是普通的成年人爱恨纠葛。
“就这而已你才总是避着长公主?”李欢迟不解:“她并没有把你去抄家当事,这些年才会一直追着你啊。”
“不是这件事。”阿九忽然眉目一凛,忽然大声道:“接着跑,别在这偷懒。”
“是!”院门口忽然跑过一个身影。
“胡黎?”虽然只是一晃眼,但她已经看清楚了。随即想起昨天陈初平加戏他也参和了,看来阿九不是生气的,只是没对她和陈初平发。
听着声音远了,他才看着整个身形都缩小一圈的李欢迟叹了口气:“并没有重罚,我有分寸。”
他想了想自己刚才讲到哪,继续说道:“那段时间她心情不大好,常去坊间酒肆。”
杀汪明义之前,陈初平很贴心地将二人婚约解除,所以陈嫣然不用为汪家守孝。她也知道陈初平没错,景阳侯府的不臣俱有铁证,并不像之前是网罗的罪名。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这几乎宿命一般的婚姻真让她有些迷茫。
阿九很担心她,也于心有愧,自己当值时便拜托别人,他下值了就守着陈嫣然。
“有一日她遣走了所有下人,自己在院中饮酒,醉倒在地我去送她回房,忽然被抱住……”
“停停停不用说了!”李欢迟捂住耳朵,非礼勿听。
“……那之后我才避着她的。”阿九说着,脸上忽然有一丝绯红。
那确实尴尬。
“这件事说清楚也是好的,所以不用担心,我真的不生气。”他拍了拍李欢迟的脑袋。
“这样,就好。”她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不管能过多久,也算是在一起过。”阿九垂下眼,神情温柔。
听到这话,李欢迟也有些颓然地笑了笑:“是啊,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一秒,也是值得的。”
两人心中各有想法,沉默了片刻。
“真的会有那么危险么?和赤翟的战争不是结束了?”安静了一会,她忽然问道。早两年还好说,这些年感觉和赤翟的战争都是局部守卫战,并没有紧急到他一军之将也要亲自上阵冲锋陷阵的态势吧。
所以李欢迟也很理解陈嫣然的愤怒,要是两个人早在一起,孩子都抱上了也说不定。
阿九摇摇头:“四年前南下至少死了上万人,从来没安定过。”
说到军事,她肯定没有阿九明白得多:“这样。”
她再次认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太平,连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都要时刻担心性命。
她问过阿九的安排,将糕点交给他便离开了。
“还听什么,出来吧。”他看着李欢迟走远,轻声唤道。
“啧,你属什么的,这都听得见。”陈嫣然从他院子一角的树后走出来。
“是看到的。”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吃点心。”
刚才他本来可以倒来茶水,和李欢迟边吃边说,但他硬是没招呼,把一整盒点心没了下来:“应该有新品。”
陈嫣然看他马上就塞了一嘴,无奈道:“你还真是好哄。”
“他们都道歉了。”
她一直站着,阿九明白她公主病犯,嫌弃直接坐在廊下不干净又硬,回身进屋拿了个垫子,又端来矮几,摆上茶水。
谁让她是真公主呢。
“啧啧。”陈嫣然稀罕地咂舌,这货什么时候见了她不是原地起跳马上跑不见。
“什么好东西。”她终于坐下,但依旧不想用手,就着阿九的手吃了一个。
“椰子酥。”他想了想,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嗯,尚可。”陈嫣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在陈初平和她之间联络,来一趟,总要带走些她公主府的东西。
她以前基本没跟陈初平说过什么话,后来见他,才有些明白阿九这到处蹭吃蹭喝连吃带拿的毛病是从哪来的。
他们就像两只兽,互相依偎着度过漫长的,充满杀机的宫闱生活。
陈初平是需要阿九没错,其实阿九也离不开陈初平。
鹰可以飞很高,很远,但也永远需要一个可以降落休憩的锚点。这件事里,他其实更生陈初平的气,所以更好哄。
他并没有变,也好好道过歉了,这样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