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以心头血,祭心上人

血契她懂。

人祭也大概懂。

两个合起来就不怎么理解。

还有消失,她什么时候要消失了?

“以为是借寿你爬起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把他脖子拧断,你可真是宠他。”冯右充满嘲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这小子形象也太差了吧。”

“你冷不冷?我们先回去吧。”陈初平覆着她抓着自己领口的手,觉得冯右很多余。

“等下你说清楚,你刚才到底干嘛?”李欢迟脑子里八百个问号,面前的人逐渐变得抽象,虽然他本来就很抽象。

“冯翎说,你似乎继承了南沅某处山神的资格,但那地方太荒蛮了,祭祀不足,所以你很虚弱。岳母大人虽然没给我说这件事,但是建议我攻下南沅,至少喀喇山一片,传教正信。”陈初平垂着眼:“南沅是辰的属国,我们刚打了赤翟,一时半会没办法那么快去打他们。”

“所以他把自己当人牲献给你,跟你定下血契,至少他死之前,你就不用担心信仰不足,消散于世间了。”冯右补充道:“陈氏一脉,无穷子孙,也会成为你的信徒。”

“我什时候要消失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消失的风险。

“我翻过《异闻广志》,上面说信仰不足的神是会消失的,这几百年各个国家倾轧,国家消失,信仰消失,供奉的神仙也会消失。”陈初平忽然很严肃地看着她。

《异闻广志》听起来像什么志怪小说。

“那你做这些怎么不告诉我!”回想起来他没说半个字要借她的寿,两个人错频交谈你来我往,显得她更可笑了。

“如果你意识到,也会有危险的。”他说:“我看到一个故事,说一个人被砍头前刽子手让他听到发令就跑,不要回头。然后那人真跑了,他以为自己活了下来,还娶妻生子,直到有认识他的人问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人想起自己死了,就一下消失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一个野史,一个异闻,当真值得他搞不清楚情况也弄出这么大排场。

李欢迟翻了个白眼,原来那些鬼鬼祟祟,惶恐又试探地看她的眼神是这个意思。

更像你家狗子憋着坏,要给你个‘惊喜’。

“那你不亲近我也是因为这?”

“大祭前要禁欲斋戒一周,跟你太亲近了我受不了。”他有些羞涩地低头。

他表现得太反常了,她反而没注意他吃的什么,现在算来,从唐月跟他谈过第二天到今日,他抽风的时间确实是一周。

“那这个束缚……”

“我怕你揍我,或者打断了仪式就不好了。”

挺有自知之明,但不多。

“我什么时候叫你给我做这些了,你别给我擅作主张。”李欢迟咬牙切齿。她没详细说他们在嘎啦山的遭遇,就是怕他多想。

但他硬是自己脑补了一大篇,一厢情愿做了这些事。

“可我想。”陈初平被她扯着领子,顺势将额头与她相贴,他的温度有些高,认真看她的眼睛稍微有些斗鸡眼:“即使没有血缘,我们也是相连的,我是你的信徒。”

他重复了一遍:“我是你的信徒。”

“信我有什么好的,我什么都做不到。”而且间接害死了人。她垂下眼,不敢看他。

“可别在这打起来,哪种打都不行。”冯右听了两人的话也觉得挺无语的,这人是什么也没解释,自己一头热在那干,对方还以为他要借寿。

别说是爱人了,亲爹娘这也是受不了的,没把他掐死真是感天动地。

“先回去吧。”这里毕竟有外人,李欢迟就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捂着脑子站起来,还有些晕,晃了一下,马上落入一个人怀里:“我背你。”

从太庙回紫宸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李欢迟趴在陈初平背上,正好能看到一点染上他衣襟的心头血。她没看到他取血的样子,只是感觉到他某一刻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一身白,因为他才是祭品。

“别摸。”感受到胸口的手,他忍不住轻声哼道。

“疼吗?”

“不是,腿软。”

一点感动忽然烟消云散。

“我好想你,特别想,每天都想。”他走着走着,忽然说道。

那夜她忽然出现在御书房,就像是一个夜色中独行的人,忽然被光芒照亮。

不,不只是那日,而是更早。

尽管她常说自己并不好,很普通。

也许不是日月这样雄伟明朗的光亮,哪怕够不上篝火烛光的温暖耀眼,即使是腐草为萤的那点点微芒,也是属于他,指引他的道标。

他没有见过,也不奢求艳阳明月。只想把这一点荧光拢在胸口。

所以取心头血,祭心上人。

听梆子,时间已过丑时,正是夜色最浓郁是时候,为了节省开支,没人住的宫苑便不点灯笼了,地灯也是隔一个亮一个,只是勉强看得清路而已。

“我也想你的。”于是她也歪着脑袋,和他紧紧相靠。

刚才她躺在祭台上,居然会想还好他们不是感情变淡了,只是有更有诱惑的东西凌驾于其上。

死因:恋爱脑发作。

两人回到寝宫,一关门陈初平就不当人了。之前久别重逢还没痛快,马上又憋了一周。

跟她说着话容易口无遮拦,那就保持沉默。

扛着李欢迟的撩拨,还要装得坐怀不乱。实在馋得不行就轻轻吻一口,抱一抱。

抓着她手腕把她推开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他忍得。

“裙子,好看的,我喜欢。”他伏在她身上,尽情宣泄着长久以来的寂寞。

李欢迟并没有换衣裳,只是厚实地裹了几层,所以脱掉外衫,里面还是那条妖艳贱货必备清凉长裙。

胭脂红高开叉,布料透明隐隐约约,孙嬷嬷多次想让她穿也没穿过的一件。他让她出去的一瞬间,李欢迟忽然对世界充满怀疑。

“你怎么进来了。”她重复着当时他的话:“那你先出去吧。”

“你再走近点我肯定破戒,都最后一天了不是白憋那么久。”他看到她的一瞬间瞳孔地震,几乎是马上有了反应,他不是什么经得起考验的人,但大脑还清楚,只能赶忙想让她离开。

没想到她忽然很生气,让他觉得不跟上去就完了。

他有些心虚,但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一意孤行也好,什么方式都可以,他真的,很想和她有所牵连。不会让她人一走,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事实是他也成功了,甚至还有些意外之喜。

“我爱你,全世界最爱你。”他不是什么风雅的人,做不到出口成章,只能一遍遍重复,她教他的这话。

“我也爱你。”怀里的人坦然说出他想听的话。

这样就好,即使是幽微萤火,也是他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