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对李欢迟来说相当意外。
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她被带到太庙前时,贵妃自己凑上前来,似乎知道她有办法挣脱束缚,方便她将自己当做人质。
而后,又主动让她赶去前朝。最重要的是陈初平根本没对她有任何处置。
宋姜被软禁自不必说,宋弥没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被禁足了,贵妃与他们分开时,他只说让她回去好好休息,然后派了虎贲过去保护。
看着确实不像临阵倒戈应有的待遇。
“你们那时谈的是这件事啊。”
“嗯。”陈初平默然了一会,忽然笑道:“现在想想真是宛如隔世。”
说到这李欢迟就气:“你还好意思说。”
虽然她是来偷东西的,确实不对。但人家小偷被发现了也就是被打一顿,要么断手断脚,她倒好,她把自己折里面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就像被偷了羽衣的天女,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都老公孩子热炕头的被拐妇女。
不一样的是,她是自己送上门。他是卖惨装可怜,跟个男狐狸精一样勾勾搭搭,主动权都让给她。
毕竟当时确实是她上的,真后悔也只能觉得自己色迷心窍,色字头上一把刀。
但如果陈初平一开始就强迫她,等她想起来,哪怕再难过也把这厮骨头都打折。
“我怎么不好意思,一开始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求你留下来。”然后干柴烈火烧起来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脸皮真厚。”
“脸皮便是那最不值钱的东西。”陈初平用力搂着她说道。
很奇怪,和她在一起,话题总是不由得四处偏散,每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他好不容易把思绪拉回来,接着说道:“宋姜和宋弥暂时没办法,不过宫中那些常年无宠的,也没孩子的女人,我打算让她们逐渐出宫了。”
“嗯,但也要让她们出宫了也能活下来,不知道辰国律法是怎么样的,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在想……”
“欢迟,你愿意当我的皇后吗?”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把李欢迟脑子一下撞飞出银河系:“……弄一个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导向不确定性未来世界和平阿弥陀佛。”
他问得很认真,对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自然不满:“你在瞎说什么啊。”
李欢迟闭上嘴,理了理大脑,理了理舌头:“好啊。”
陈初平要被她气笑了,当初求婚答应的就是一个‘好’,现在还是这句,就像是问她明天早餐能不能做一碗甜汤给他,然后得到一个轻描淡写地回答:“好啊。”
有两个字还算是进步了。
“你当初那么轻易答应我求婚,前两个月不管不顾就要甩下我;现在那么轻易答应我这个请求,是不是也能随便反悔?”
“你求婚的是不是我只有你自己清楚。”他有气,李欢迟的气也不少,虽然被折腾得妥协了,但这件事始终存在于两个人之间:“我劝你最好不要重翻旧账,因为我也会翻。”
她拍了拍他的脸,拉开腰上的手臂爬上浴池,旖旎又梦幻的气氛荡然无存,四周只有热水蒸腾的雾气缭绕。
他只是想让她多说两句话,安慰、保证、开心,什么都好,却得到这样一句近乎无情的话。
她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不讨厌他,只是一时的爱大过这些感情,如果一直损耗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一天,恶感压过好感。
至少她现在还是答应他的。
陈初平自己想通以后,也爬上水池,收拾干净以后回到寝宫。
床上的帷幔已经拉下,白虹接过他的外袍后,让人将烛火灭暗,退了出去。
他坐在床边,做了一会心理准备,翻身爬进去。
“那现在还是答应的吧?”他小心凑过去,贴着李欢迟后背问道。他不在意那么多了,答应了就好。
“最近不行,我不知道要多少时间。”片刻后,他听到黑暗中的声音响起。
“可你刚才还说‘好啊’!”
刚才她脑子不清醒,答应得太快,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应该先和韩徽之出宫去找人,这件事一日不解决,她一日不能安心当米虫。
“那是刚才。”
他纠结了一下,所以连那句轻描淡写的答应也没了。
“当然这段时间你要是反悔也可以。”李欢迟通情达理地说道。
这一年都能发生那么多事,一两年之间,局势瞬息万变,而且异地恋嘛,还是没电话没网络的古代版,分手率高也是很正常的。西陵再是远,再是难行,至多一个月,韩徽之也差不多应该回来了,到时候正好春暖花开,他们去哪都方便。
“我,可我……”千言万语堵在他嗓子里,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啊!你咬我也没用!”后脖颈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怎么会有人跟狗一样不开心就咬人啊!
陈初平将她转过来,压在身下:“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我哪样啊。”李欢迟被她压着,虽然不重,但也喘不上气,脖子还被咬着:“我对你还不够宽容吗,看看你干这些事。”
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最好再让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她抬起一条腿想把他踢开,陈初平闷哼一声后,松开了嘴,开始解她的衣带。
上她总比咬她强点,她坦然躺着,总觉得有些温热的东西滴在他脸上,胸口。她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总不能他一哭就心软,那成什么样子了。
恭思皇后的治丧和对许家的抄没同时进行着,皇帝的回归和朝中的动荡让众人不知是忧是喜。
七日后,皇后下葬安置,第三日早晨,穆府传来消息,已经罢官的前御史大夫穆无凭,这个历经三朝的贤直士人,在留下一封罪己诏后,在自己家中绝食而死。
这种死法惨烈又体面,从穆家传出来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归宿当真是他自己决定的。
表达决心的同时,不给别人留下议论皇帝的话柄。
皇帝以国士之礼厚葬了穆无凭,并追封太师、丞相之位,赐谥文忠,令兰台撰写悼文。
皇后之事,便以此作为终结,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
在旁人眼中,穆无凭本就是风烛残年,只是用自己已剩不多的生命,再次燃烧,照亮后代的仕途声明。
死那么惨烈,皇帝不记得他才难。
陈初平却知道,他是真的觉得愧对他的信任,至于用命换后代的前程,穆无凭知道他念旧,却也不是心软的糊涂蛋,不至于出这招昏棋。
虽然明白他某日必然会离开,但从未料到是用这种方法。
他的时代,也已经路过那么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