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于是从阿九开始。

燕九是他最信任,大概也是相当重要的人,之前几日跟踪试探他行为,是为了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借着所谓‘失忆’,在策划一场计谋。

阿九每日没事人一样正常出入宫门,并不拜访或者联络什么人。加上宫中的试探,太后逐渐放下心来,紧锣密鼓准备着今日的一切。

当先之务,便是除掉阿九。

他太重要了,是皇帝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也是三千虎贲之首,若能将他除掉,陈初平被困深宫,虎贲群龙无首。

但阿九能从厉帝朝活下来,并且担任重职,身手必然了得,若有闪失,直接将他们牵扯进来,满盘皆输。

于是太后与季国通讯,希望借助人手,并将那些人伪装成赤翟人,这样即使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也能躲在后面。

这步棋很仓促,她确实有赌的成分,虽然那些人没能当面归来汇报成功,但阿九疑似死亡的消息先一步传来。且紫宸宫那边将虎贲倾巢派出,寻找凶手。

这意味着皇帝身边守备空虚,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套而已,而且不知道是从头就设计好,还是将计就计。

正如同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一般,她从未了解过她的这个儿子。

”一开始,倒也不是为了演给你们看。”他指尖轻抚着玉玺上的雕刻:“人都拿下,太后囚于六瑞宫,待会审后再做发落。”

台下哭做一片,许临安从阿九出现就呆滞地站在那,虎贲正要抓他,他忽然暴起:“你这个暴君!我跟你拼了!”

今日太后谋逆,带一把刀进来也正常。

他站得近,就在皇后和大皇子身旁,两步冲上御座的高台。

阿九正在吩咐虎贲抓人,赶不及过来,弯弓搭箭,白羽箭一声破风轻响,没入许临安后背。

他身子一震,却依旧冲着陈初平扑过去。

许临安抱着必死决心,而他只有一把短刀,在对战中未必讨得到好。就算侥幸不死,也要被他咬下一块肉来。

陈初平皱眉,往后无路,另一边是太后,王座之上,退无可退。

他一把将案上的东西砸向许临安,趁着他遮挡那些东西的时候收刀运力,准备一击必杀。

纷飞的宣纸白鸽一样逶迤落地,像是宣告了某种悲剧的结局。

他的面前是一个背影,称不上纤细,也算不上熟悉。她在他面前行止向来恭敬,不敢背对着他。只是更早的时候,少女看向他的眼睛里也有几分男女之间的脉脉柔情。

这片刻时间,已有虎贲赶到近前,他们三两下就将许临安按住,他不知被从哪飞出的刀刺穿手臂,刀已然脱手,但已经结实插在某个人的胸口。

男人的狂笑,虎贲的呵斥,孩童的尖叫仿佛在他耳边拉得极长,所以面前倒下的身影也像慢动作。

“把大皇子带下去,去叫御医,通知穆家人进宫。”他最终还是从慢动作的世界中脱身而出,反手握住自己的短刀,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他扶住皇后,让她慢慢靠在墙上,“为什么要挡在孤面前。”

他垂眼看着她的伤口,整刀没胸,穿透她整个身体,离心肺很近。她嘴角已经有血流下,大概是活不成了。

“因为,陛下是妾的夫啊。”穆嘉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他了,这些年他们很少见面,而且基本都是在人前。

“既知孤是你的夫,为何又助太后谋逆。”

“妾不谋,陛下能给么。”刚受伤时,她疼得发昏,现在似乎有些过了劲,但她知道这不是伤势不重,而是回光返照。于是努力抬手,想要摸摸陈初平的脸。

可他退开了。

他从前就很无情,穆嘉柔只能黯然垂手。

“你还想要什么呢,你的尊贵,穆家的荣华,孤许你的,自不会食言。”他的皇后之位,本也应该双手奉上给那个人,可他承诺过,就不会变。

“陛……下,翻年来,重光七岁了啊。妾的孩子,也走了七年。”她断断续续说道:“妾与他,母子一场,虽心中也曾念着妾的骨肉,但已将重光当做亲生。妾想问一句,我们究竟哪里做错了,妾就算了,陛下为何连重光也漠视冷淡呢?”

陈初平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所以,你与许临安勾结太后?想给重光谋到这个位置?愚蠢至极。”

穆嘉柔一愣,有些苦涩地笑着,又咳了两声。

太后是他亲生母亲,许临安算是他岳丈,自己是他的妻,陈重光是他的孩子,他竟能如此冷静漠然地分析这件事中的关联。

不生气也不难过,好像她们都是陌生人。

“她连孤都不喜欢,会喜欢只有孤一半血缘的孩子?”太后将他扔在宫里时,他也就和陈重光差不多年纪。

“一个幼童,怎么可能坐得稳这个位置,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穆嘉柔越听越难过,闭眼落下两滴泪来。

深宫消磨了她的理智。若说以往陈初平谁都不在乎,她还能安慰自己他就是这样,可他明明也会对人好,也会偏心于谁。

再怎么安慰自己他做过承诺,还是不甘心呐。

当年总角,情窦初开,明明是她先来的,为什么最后除了这个虚位,什么都得不到。

太后撺掇她时,说好扶持大皇子登基,除掉碍眼的欢嫔,她便答应了。

现在想来,驱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前后哪一个条件。

“陛下,最后一个问题。”她看着陈初平,对方却似乎读懂了她想问什么:“娶你,是出于对穆家的信赖及感谢。以前是,以后也是。”

穆嘉柔轻笑,他总会给人留面子,但也让人绝望。这句话当初她就听过,如果能守着一辈子也挺好,可她就是生出了另外的奢望,并为此摔得粉身碎骨。

“此事为妾身一意孤行,重光与父兄俱不知情,还望陛下开恩。”

穆嘉柔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与他初见时,年轻又阴郁的帝王。

——“穆大夫与穆将军功高难赏,封侯拜相已至极位,孤听闻穆家有女,柔姿嘉色,博学广闻,可主国馈。你若愿意,孤可封汝为后。荣华富贵予取予求,不过孤心有所属,非汝良人,考虑好以后,给孤一个答复。”

他那时身形比现在还瘦弱,简直是半大的孩子,却有种凌冽孤僻的气息,很像父亲书房外的雪松。

当时她心高气傲,穆家已然成为新朝最大功臣,门庭宾客络绎不绝,就连皇帝也要敬重她三分,要什么得不到,可来提亲那些人太无聊了,她知道他们不过是向着家中的权势。

既然要嫁,就要万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