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坐在寝殿时,陈初平又正常得很。
乖乖盖着被子躺在那,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
李欢迟这几天又惊又吓,自己破梦又要帮他破梦,发生了太多事,三天的时间拉得像过了很久,而且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就刚才睡那片刻,脑子里光怪陆离走马灯似的,一会是自己在山洞里醒来,一会是看到他抱着别人,一会是她被关在地宫里出不来,被孙嬷嬷推醒的时候她浑身都是汗。
现在看到他满脸无辜真的要崩溃了。
“你能不能不折腾我,我真的撑不住了。”她捂着脸蹲在门口,因为她的到来,紫宸宫的宫人们都主动离开,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个。
“我不该进你的梦不该吼你,我就不该进这宫来。”她抱着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她一个小偷,主人家抓到她怎么对待都是正常,她脑子真的不清醒,居然觉得自己在这宫里是自由的,即使日后两个人散伙她也能全身而退。
只是没想到打脸这么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折腾你,我只是害怕。”
陈初平连滚带爬蹲到她身边,想碰她又怕被拒绝,只能把手缩到袖子里,隔着衣料抚摸她的头。
“你别碰我。”她果然一把打开他的手,抬头,一张脸哭得皱巴巴。
“那你别哭啊。”陈初平好像很着急,不顾她的反抗又去摸她的脸:“滚开!”这当然更是引起她的抗拒,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陈初平这辈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他也只是爬起来,蹲远了些:“你不喜欢我就不碰你了,但是你能不能陪着我,我害怕。”
她很想让他去叫别人,但她也知道,她说给萧枕的那些人,大概都不是他希望出现在这个情况下的。
他想要谁呢?她很清楚,这张脸相似的那个人。
凭什么呢?
李欢迟低着头,满是戒备地看着他。可她就是长成这样,不可能为了气他把自己脸毁了。
“不准看我。”她命令道。
“好。”他闭上眼,眉目舒展,当真像孩子一样乖巧听话。
李欢迟还是怀疑他在演戏,但他演技某些时候过于精湛,说哭就哭,眼神清澈,耐力很好,这让她也有些分不清。
“可我看不到你,不知道你在哪。”陈初平伸出一只手:“能不能牵着我。”
不被他注视着,她彷徨的心似乎坚定了些。之前许多事又涌上心头。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寝殿中。
半边脸火辣辣的疼,陈初平皱着眉,却没有睁开眼,因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巴掌落下来,所以弓着身一副防御姿态。
“我叫你别演了。”
李欢迟平静地看着他,等他发火。
“你再怎么装也回不去。”她抬手轻抚着被她打的那片脸颊,只是片刻,苍白光洁的皮肤就泛起红来:“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恶心。你多喜欢她啊,喜欢到看着这张脸都能忍我这样的脾气。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她,要对着我这个劣质代替品忍气吞声。”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是因为她死了吗?要是没死的话你们也完了。我说,找替身不会让人觉得你深情,只会让人觉得你无能且负心。”
这些话说给陈初平听,也说给她自己听,一根尖刺,穿透两人。
她在心底盼望他发火,好是对那个人的,至少火气是对她的,发了火他就演不下去了,不管是失忆,还是情深。
可陈初平只是闭着眼睛弓着身体,他腿长,坐在地上上半身没比她高多少,消瘦得中衣挂在他肩上都显得空荡荡的,更像是抽条的少年而不是将近而立的青年。
可怜巴巴坐在那,像是被谁遗弃了。
“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他默了半晌,开口道:“我真的不记得,你生气的话,惩罚我就好了,但是不要说这种话。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做别人的代替品,不要这样轻贱自己。”
“哈,现在你是好人了。“她自嘲似的轻笑:“对,我确实是坏人,我就应该让你一直沉溺在幻梦里,就算死了,也是和爱的人一起……是我棒打鸳鸯。”
“你,又哭了吗?”陈初平听了她的话,小心问道,他还闭着眼,听话得真像一个乖孩子。
李欢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又泪流满面,狼狈地用袖子擦着脸。
“别哭了,如果还生气,就再打我两巴掌吧。”他把脑袋凑过来,皱眉闭眼。
她之前那巴掌用了狠劲,现在他一边脸颊已经肿起,红通通的,想必刚才挺疼。这样都没能把他逼发火,要么他演技过硬,要么他真是失忆了。
李欢迟觉得有些无趣。
“一个人之所以是他自己,记忆是不可或缺的,你没有那段记忆,就不是他。我不打陌生人。”
李欢迟拉着他的袖子把他领回床上,任他攥着自己的衣角,沉沉睡去。
她打着坐想要跟以前一样修炼,大概是久不修炼,也可能是累过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下了,还像以前一样被他抱在怀里。
几天前他们还是这样,因为不用朝议,陈初平也会陪她睡到很晚,要么就是醒了也继续躺着,等着她醒来。
还以为这样的日子能过很久,没想到这就结束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翻身起来,身后的人果然已经醒了。
“我是见你睡着了,想着这样舒服些,夜里有些冷……”他有些慌乱地给自己解释。
“不用说了,随便你。”虽然睡了一觉,但她还是觉得累极了,心累。
见两人起了,宫人们鱼贯而入为两人梳洗。
御医又来过,虽然他白日不烧了,但还不知道晚间会不会复发,叮嘱让他继续卧床。
李欢迟早餐没吃就站在门口等着。
她又把冯翎叫来了。
“娘娘,这种伤病不归司天监管。”他来是来了,和陈初平大眼瞪小眼半天,弄明白李欢迟想干什么,才解释道。
“陛下昨日离开文华塔还好好的,是撞到脑袋才成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而且是在她跑开以后才摔的,谁知道他到底怎么着的:“我是问你有没有办法让他恢复。”
她斜眼看着陈初平:“或者让他别演了,真的很烦。”
要死要活也应该是和心智健全那个陈初平谈,他在这装小孩儿算什么事。
“陛下,娘娘让您别演了。”冯翎只能又重复一遍她的话。
司天监隶属于皇帝,皇帝要干嘛他还能管得着?
“演是,什么意思?”对方扑闪着眼睛望向他。
“娘娘,微臣真的做不到。”冯翎有种捂脸的冲动。
平时被他骂,被扔东西都习惯了,大魔王一时变得那么纯良,实在让人觉得难以直视。
李欢迟冷笑一声,他们本来就是沆瀣一气,指望冯翎还不如指望自己。
“你可要小心些,他现在这样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我要杀他,易如反掌。到时候查起来,你们司天监脱不了干系。”
冯翎离开时,听她这样说道。
“您与陛下因果缠缠,您要杀他,也是他的冤孽债罢了。”冯翎回头:“不过微臣的职责是让娘娘留在宫中,这方面娘娘就别想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