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雾气很重,就像是江南水乡初夏的早晨,周围都是朦胧的青黛色,让李欢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周围唯一的声音是她自己的脚步声。
这新奇的感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打游戏开了新地图。
冯右听到她的决定后,准备了一晚上,但从始至终她都没露过面。她有些好奇这个冯翎口中的‘老祖宗’,韩徽之说她是药人,她也没有反驳。
宫里为什么要养着这样一个人?
冯翎、韩徽之都做不到的事,她却似乎可以做到。
她真的可以相信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么?
这里走了半天还是一条石板路,她有些犹豫,梦境中的世界有多大?她有没有可能被送到离陈初平很远的地方?
远远似乎有几声鸡鸣,眼前忽然柳暗花明,雾气渐渐散去,雾的尽头是一个农家小院。
竹扎的篱笆里围着几只芦花鸡,正低头在地上啄食。一条大黑狗趴在院门口睡觉,听到她的脚步,抬起脑袋扫了一眼,叫了两声小跑了过来围着她摇起尾巴。
她摸了摸狗头,总觉得自己这个动作似乎过于熟练。
这到底是哪呢?即使可以看清周围了,她也对这番场景毫无印象。
这地方虽说是小院,但看着多少有点违和。
毕竟谁家的农家小院的房子会有斗拱啊?
周围种的桃桂相争,菊兰共赏,还有很多梨花和红梅,这么多花一个季节开起来,当真诡异。
可是她忽然明白了这到底是哪。
“夫人!”屋后忽然绕出来一个人,手里抱着一篮子瓜果,看到她,也像黑狗一样快步跑过来:“今日回来那么早。”
面前的人,确实是陈初平。
但又有哪里不同。
李欢迟摸了摸他的额头,他好像高壮了些。穿着一身布衣,款式很像阿九和陈和安平时穿的,只是颜色是她喜欢的月白、水绿等清爽色调。
“怎么了?我不累。”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院子。
他随手将装瓜果的篮子放在一旁,将她身上的小包接过来:“辛苦你了,他们没亏待你吧?我都说那么远的单子就不接了……”
李欢迟瞟了一眼包里,里面是些桃木剑、罗盘和做法的小物件。
……
“随便去个南方的乡下吧,云雁太冷了,就算是夏天的晚上也会冷,你识字,可以教人读书,代人写信,我会做点心,会分水看山,可以帮人选阴宅,应该会很赚钱,到时候可以养几只鸡,芦花鸡最好,下的蛋有营养,得有条狗帮忙看家,黑色就不错,辟邪……”
……
很久以前,太后帮陈和安要封地时,陈初平情绪失控时,她曾许诺过的这些东西。
陈初平原本一生也得不到的这些东西。
他只能在梦中自己圆梦。
可她进来,是为了打破他这个梦的。
她想起冯右的话。
“在死前给人制造一个美梦,真不知该说温柔还是残忍。”
其实就算不修道,这梦境其实也很漏洞百出。
他似乎造不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所以这院子不伦不类的。
“夫人,怎么了?”
她有些走神,陈初平弯着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今天有点奇怪,是累了吗?”
“嗯,有点累。”她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准备再给他一点点时间。
进到屋里,就更奇怪了,因为屋里空间不大,但还是放着一个过于显眼的嵌螺钿美人榻。
“夫人就在这休息一会,我做好饭再叫你。”陈初平抱来一床被子,里面休息的房间是四柱大床,和他们紫宸宫的寝殿几乎一模一样。
“夏天来的话,如果能有个竹榻就好了,院里再放一张躺椅,搭个葡萄架,一天结束后,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可以躺在上面乘凉,这样多好。”她忽然说道。
这描述似乎让陈初平有些困惑。
李欢迟比划着,努力形容,但一会就放弃了。
人是想象不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的。
“晚些吧,晚些我画给你看。”她坐在美人榻上,浅笑道:“夫君去做自己的事吧。”
听到这话,他愣了一下,凑了过来。
“夫人叫我什么?”
“嗯?夫君?”她心里有些忐忑,这场景都出来了,这梦里应该也有她——或者想象出来的她,那个她不是这么叫他的么?
“嗯,夫人乖。”他听了,只是笑得很开心,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好休息。”
冯右说那一大堆,她还以为会是多危险恐怖的场景。
只是她进入幻象的时候很丝滑,如果陈初平也是从见到那个鼎后开始这个梦的,那他在这里经历的时间已经不短。
她只昏过去片刻,就是一个下午,他睡了一天两夜,如果这里和外面的时间是呈等比关系的,那应该至少过去了几个月。
而且这里明显不是宫中的场景,他这梦还带转场的,要平滑地转移过来,又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困,斜靠在榻上。
她喜欢临窗放置这些坐具,透气也方便观景,所以这榻就摆在一扇窗下。她打开一点窗户,这个方向正对着后院的果林。
那些纷繁的花朵不分季节,一并开得灿烂,她不由想吐槽这家伙真是没一点常识。
但他最应该学习这些常识的时候,并没有人去教给他。后来学习的种种都是心计、兵法、史书之类的东西。所以潜意识里,他也许真的觉得这些花可以一起开。
李欢迟漫无目的地看着这美丽到有些诡异的场景。
这大概是陈初平心中的某处‘江南水乡’,但他又是怎么从皇宫里跑到这来的,他在这了,辰国呢?太后呢?他都不管了吗?
而且很明显,这场景中应该有另一个她。李欢迟忽然有些不安,如果一会真出现了两个一样的人,会发生什么。
虽然冯右说得轻松,什么梦破了就醒了,但这比修罗场还修罗场的一幕大概能给陈初平留下终身阴影。
一阵熏风拂过,后院中的果树落花成雨,粉白的花雨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
风静雨歇,她才发现那并不是她的幻觉,是真有一个浅色的身影伫立在花下。
“夫人,你怎么又出来了。”
陈初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