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第一件事,林若棠就要求去看陈卓生。
她在新云苑憋了那么久,当然要先求证一下。
陈初平是不可能亲自带她去的,就算知道地方,做得太明显也会让人起疑。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软禁了陈卓生,只是冷宫的人大多是些不得君王喜爱也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宫人们便会自动将他们视为不存在的人,或者将死之人。
这种情况下,很少或者根本没有人主动去探望他们,如果林若棠直奔着那就去,很难不被人怀疑。
李欢迟想起上次见他的场景,他的思静宫离府库不远,只要备好钥匙,从府库后门过去,来回应该不用花多少时间。
而少府的管辖权在她手上,她去府库不是很正常?
于是过了几日,她以更换紫宸宫摆设为由,带着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去了府库。
府库这边被她扫了几遍,接待的程序也很熟练了,她一间间仓库跳过去,半个时辰不到,看到林若棠神不知鬼不觉地归队后,大手一挥带着随便选的些东西回到紫宸宫。
“看到了吧。”她屏退宫人,林若棠在无人的地方将宫女装换回来以后,看着地面没说话。
她提前看了地图,离队后很快从府库后门找到思静宫。那里是标准的冷宫,蔓生的杂草,年久陈旧的房屋,若是没人住,大概早就坍塌了。整个思静宫只有一个扫撒老妪,和一个小宫女。
老妪眼睛不好,耳朵也听不太清楚,看到她赶忙叫来小宫女,说陛下派人来了。
小宫女叫容秀,看到她格外吃惊。
“来找殿下?”她一开始还有些警惕,等林若棠拿出一包吃的,还说自己是奉陈初平的命令来的以后才稍微放松些。
“真少见,是不是因为之前的娘娘,陛下想起殿下了。”秀秀接过吃的,将她引入后院,她这才看到了陈卓生。
和印象中不同,明明只是两三年没见,陈卓生却给人感觉变了很多。
虽然都是傻子,但以前偶尔还能认识人,现在则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一个拳头大的沙包忽然砸到她身上,又落在地上,林若棠愣愣看着沙包,陈卓生好像有些不满意:“你怎么都不会接沙包啊,真笨。”
容秀赶忙将沙包捡起来还给陈卓生:“殿下,不可以朝客人扔东西呀,这位是陛下派来看望您的。”
容秀说话温温柔柔,这样陈卓生还能听进去一些。
“陛下是什么,也可以玩吗?”
林若棠垂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凄凉。这里的一切她都很陌生,包括陈卓生,她甚至没有勇气问一句“殿下还记得林若鸢吗”。
她的姐姐为这个人死了,这个人却不会记得她分毫。
陈初平也许说得对,于家寻找他并不是真的为了他或者有什么崇高的理想道德,陈卓生是一个美丽的花瓶,不管是于家还是陈初平,都只是需要他来装装样子。
而她的姐姐,就是一把衬托花瓶的鲜花。
花枯了可以随时换,瓶子就算裂了,只要能摆在那就好。
……
“我们这边的诚意有了,就该谈谈你那边了。”李欢迟不会任由她陷入悲伤往事,紧接着说道。
“……我会把消息传给他们,但别的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还有,我的家人还在他们手上。”林若棠抬眼看着她。
“这你不用管,做好你的事就行。”林若棠并不是个演技多好的人,而且交易是交易,不代表他们信任她。
闻言,林若棠犹豫了一下,但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于家既然能杀她姐姐,自然也能杀她别的家人甚至她自己。
她和李欢迟坐在紫宸宫花园的湖心亭中,此刻正是秋日风清气爽的好时节,日光被湖水倒映在李欢迟脸上,衬托得她面如玉色般莹润光洁。此刻她果决的气质完全不像之前的懵懂天然。
“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问道。
“我有什么不好。”李欢迟莫名其妙,现在跟她打感情牌是不是太突然了些。
“之前你小产……”那段时间她都没怎么见过两人,只是在思考着自己的事,而且把她和陈初平当成一伙了。其实细想来,李欢迟不管怎么说也是帮过她的,很早以前是分她些吃的,后来是求皇帝将她捞出永巷,这次阻止皇帝直接杀了她也是,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也应该问一问,关心一下。
“已经没事了。”那本来就是假的,非要说的话,对她的精神伤害远比肉体伤害大。
“我觉得,你变了很多。”林若棠又说道。
李欢迟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她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我一开始见你的时候,你似乎也跟我一样在寻找什么。不知道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吗。”
面前的美人慵懒又舒展,因为她喜欢在这待着,所以湖心亭专门为她装饰过,她靠在一堆软垫中,听说是因为撞在树上过,所以腰不太好。
陈卓生况且还算王孙贵胄,落魄后都过成那样。
她姐姐不美么?也只是随便就能舍弃的消耗品。
她现在受着宠尚且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若色衰爱弛,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皇宫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她看起来真就将自己和皇帝绑在一条船上了,天恩无常,怎么能指望一个连兄弟都算计的人永远爱着谁呢。
李欢迟的目光游移了一瞬,轻笑道:“还没,不过我会找到的。”
林若棠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自己的话,但也不好说得太赤裸,若她不知好歹将这些话告诉皇帝,自己必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宫中不是女人应该长留的地方。”她沉默了片刻,最后警告道:“后宫之所以能争,是男人让你争,到头来根本没有赢家。”
固然朝堂官场是争权夺利的地方,后宫呢?
后宫的女人们争的只是从男人手指缝中漏下来的一点点权利,但就这一点,也足够她们拼得你死我活。
李欢迟愣了一下,忽然说道:“你之后有意考女官吗?”
“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她忽然转移了话题:“不过我说的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林若棠离开后,李欢迟在湖心亭坐了很久,直到陈初平回来。
“过段时间天冷了,这里湿气重,还是少在这待。”陈初平曲着一条腿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说道:“我再在别处给你搭个小亭子吧。”
“陈靖,你这家伙真招人恨啊。”
“啊?”陈初平一头雾水,盘算着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只有我会喜欢你了吧。”李欢迟回身勾着他的下巴说道。
“那不就够了吗。”陈初平勾起嘴角,凑到她面前,却留着半寸距离不亲上去。
林若棠别的都说得很对,不过她并不是留在宫里,而是留在这个人身边。
她张口咬了上去:“不准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