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才人和思澜暂时安排在照夜阁角落的一间小屋中,明里暗里都有人看管着。
思澜见她没事,泪眼汪汪扑上来抱着她,一个劲朝陈初平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李欢迟磕头。
在她看来,似乎李欢迟又一次救了徐才人,这恩情真如再造父母一般。
这个夜晚太漫长了些,两个人上床的时候已经到了子夜。
今天的事乱七八糟的,虽然一会就睡着了,但李欢迟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
“小师妹又在捣鼓什么乱七八糟东西了。”有个稍显尖利的声音说道。
“这才不是乱七八糟,这叫水管,你懂吗,可以把水引到高处。”她在手上制作着一个什么东西。
“是是是,我们不懂,你上次做那些破烂还堆在那呢,师父看到又要骂了。”那人回道。
“不让师父发现不就行了,不就是些油纸。”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要做成什么样,我来帮你。”
……
一时被淹水的又是她,鼻腔、喉咙里都被什么堵着,四周冰冷的湖水正带走她身体的温度,她几乎要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咳,咳咳咳,咳!”最后,她手忙脚乱四处乱刨,一把抓住了什么,用力一拽,醒了过来。
“怎么了?”耳畔是陈初平嘟嘟囔囔的声音,手里的东西也是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臂。
李欢迟觉得自己浑身都湿漉漉的,出了一身冷汗。
陈初平把她翻过来,抱着脑袋呼噜:“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没事没事。”
他显然还没睡醒,脑袋埋在她头顶摸着摸着又要睡过去。外面天已大亮,若在平时,他应该去上朝或是去御书房朝议了,现在还在这,当真是在度假。
“陈靖。”她叫了一声。
“嗯,我在这。”
“陈初平。”
“嗯,让我再睡会……”
“呵。”
李欢迟坐起身,他的手就滑到她腿上。
啪。
均匀的呼吸忽然一滞,陈初平皱了皱眉,才缓缓张开眼。
照夜阁的床没有那么层叠的帷幔,外面的光亮只被窗纸和屏风少许过滤掉一些,屋里的场景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苍白的皮肤被一巴掌打得浮起一些红晕,看着倒比平时健康了些。
“怎么,怎么忽然打我?”他灰色的眼除了眼皮投下的一点阴影,澄澈清明,带着些委屈。
睡了一觉还没起床就莫名其妙被枕边人打了一巴掌,任谁都会觉得不解甚至愤怒,李欢迟看他爬了起来,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在怀里用力揉她的脸:“是不是睡糊涂了?夫君你都打。”
“你别碰我!”她用力挣扎,动作却软绵无力,像是欲拒还迎。
陈初平刚要说些话逗她,却看到她流下眼泪来,赶忙停止了动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你让我静一下。”李欢迟用胳膊隔开两个人的距离,肩膀无力地颤抖。
陈初平以为她睡一觉又想不通昨天的事了,只能安慰道:“没事的,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今天例外,想吃什么都可以。”
“不,我不饿,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然后她就在露台的秋千上坐了很久。
卧房门外,陈初平扒着门缝毫无形象地看着里面,身后元宝元吉、涟漪黛墨站了一排眼观鼻,鼻观心。
其实这里被床、屏风之类的挡着,看不太清露台。但他也不敢离开,昨天明明已经说明白了,今天又这样,他深刻认识到太后此计的阴毒,要是多让她蒙两个月,只怕伤害比现在还大。
“孕妇的心情就是很多变的,陛下不用太担心。”涟漪一直跟着李欢迟,还算清楚她的脾气,于是安慰道。
陈初平能说什么,只能悲凉地看涟漪一眼,要真是孕妇心情不好还简单了。
“就是,孕妇脾气怪着呢,以前我们村老王家儿媳妇,怀着孕被说了两句就想不开,带着孩子投湖了。”元安今日不当值,元宝让他帮忙把他落在屋里的荷包带过来,路过的时候不明就里说了一句。
五个人一起回头看着他,看得元安浑身发汗,迅速溜走。
从露台能望见大片平湖和远处黛墨似的青山,今日太阳很大,直接照着还是有些热的,但她缩在阴影中,甚至觉得有点冷。看着离自己足尖半寸的明光,她却收回了脚。
因为陈初平的命令,露台包括身后的整间卧房都没人,只有远处传来隐隐鸟鸣。
她呆坐了半天,头顶轻响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阿九反着身子钟乳石一样挂在房檐上,脑袋后面的马尾垂下来,像条上吊的绳子。
她还是不太适应地哆嗦了一下,阿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摸出来一个小包裹递给她。
这姿势很诡异,因为他勾在屋檐一点费力的感觉都没表现出来,看着他,李欢迟某一瞬会有错觉自己才是反着的。
她站起来走到露台边抬手接过包裹,里面还热乎乎的,打开,是一些软乎乎的白团子,配着黄豆面。
“我问了孕妇也能吃。”他低声说,然后一勾腰回到房顶上又不知去哪了。
那白团子是汤圆,糯米面裹着油香的芝麻馅,满满的黄豆面几乎要撒到她身上,没什么卖相,她在正常餐桌上没见过,应该是御膳房给自己的加餐被阿九摸了。
她吃了一口,有点噎,黄豆面呛到嗓子里,于是咳了起来。
瞬间卧房门就被推开,有人快步冲了过来:“还是叫御医吧。”
离得近了,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陈初平立马停步,连带着身后一串人都撞在一起,然后宫女太监们跪了一片。
虽然表面上好像让她一个人待着,但看样子,他们一直守在门口。
陈初平小心看着她,似乎怕她又不开心,然后尴尬地四处看着:“水,先喝口水。”
马上有人将水壶茶杯寻来送在他手里,他倒了杯茶递给她:“喝水吃,别呛着了。”
李欢迟接过茶,看着杯中水纹涟漪,瘪着嘴看起来又要哭。
“别哭别哭,我马上出去。”陈初平往后退着,却被她拉住衣袖。
“那我不走。”他靠近秋千蹲下身,歪头看着她:“别哭好不好。”
她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陈初平挥手让宫人们先下去,挨着她坐在秋千上。
李欢迟把小点心放在一边,深吸一口气,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脑袋贴在他胸口。
陈初平不知道她要干嘛,全身僵硬完全不敢动:“昨天不是好好的,做什么噩梦了?”
“别说话。”
两人沉默着,只有风过山林带来生灵的细语,衬得屋中愈发安静。
“如果以后哪天忽然蹦出个白月光恶心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她忽然恶狠狠说道。
“说了没有的。”陈初平这才敢抬起手,抱着她的腰将人放到自己腿上,闻着她的头发:“想要我的心倒是随时可以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