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平今天第六次把脑袋贴在李欢迟肚子上,终于被她不耐烦地一把推开。
她现正坐在躺椅上在花园中晒太阳,煞有介事地搭着块毛毯,陈初平蹲在她身边趴在扶手上。
“都说了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你还要听多少遍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这两天不光是她的饮食,紫宸宫解语宫的宫人们都经过了专业的训导,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随时随地都有人守着。防止她磕到碰到,甚至走路都不能太快。
御膳房灶台棱角太多,气味杂乱,想吃什么直接点,但还得看食材在不在禁食名单之列。
天禄阁太多楼梯而且楼顶风大,现在也不准她去,要看什么让人拿下来。
她现在的日常活动只剩逛花园和看书,还不能太久,逛太久怕累着,看太久伤眼睛。
这也太夸张了,就这么过十个月她大概要变成个废人了,而且……她到现在都没接受自己怀孕了的事
“那是昨天说的,昨天听不到不代表今天听不到。”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顺手扶正被推歪的发冠。
“少说也要六个月才能显怀呢,陛下真是心急。”涟漪端来一碗羊奶鸡蛋羹,上面撒着些桂花,闻着就甜滋滋的一碗,是李欢迟的早点之一。
这个点陈初平下了朝已经见过一轮公卿,而李某人才刚起床洗漱。
平常她想吃啥吃啥,也没啥忌口,御膳房就敞开了做,御厨啥菜式都敢做了让她吃,一顿早饭十几个菜。
现在不行,陈初平让御医署把孕妇的一应忌口列了一张表交给御膳房,生冷不食,荤腥减半,寒性、发物、活血的更是想都不要想。这样一刨,就没剩下多少东西给御厨发挥。
李欢迟不吃,他本来对吃的没什么追求所以也不吃了,御膳房每天做菜都头疼万分,在还没被划出去的食材上用尽心思推陈出新,只为求这一身两命的老祖宗满意。
然而老祖宗,当然是不满意的。
“又是羹,有没有点别的啊。”她看着鸡蛋羹就头大,她的海鲜、各种糕点、甚至口味重一些的菜都没了,整日吃这些汤汤水水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一会还有鸡丝山药汤面,枸杞夜猪肝汤、鲜炖燕窝……”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她听着这些名字都觉得嘴里有股怪味,端着羊奶鸡蛋羹挖了一勺塞进陈初平嘴里。
他喉头一滚吞了下去,才开口道:“有点烫,你吃着小心些。”
“烫了你怎么不吐出来?”李欢迟把碗放在一边,掰开他的嘴,里面已经什么都没剩下,就是口腔壁还有些红彤彤的。
“没关系。”陈初平把她的手拉下来,吻在手心:“我好开心。”
这是他真正的第一个孩子,是和爱人的孩子,这一路走来有多少艰险,他真的怕等不到这一天。
“是男是女都是孤唯一的继承人。”
李欢迟的手挡着他一半的脸,只能看见他亮闪闪的眼睛,里面满是对她的爱恋和对这个小生命的期许,眼下的泪痣让他看起来泫然欲泣。
为什么会想哭呢?
“瞎说什么。”她搡了他一下:“你还有两个皇子呢。”
这个孩子来得太巧了,就像专门来转移她的注意力,顺便也化解她的心结。
陈初平这几日对她可谓是放在心尖上,无微不至,翻个身都能把他吵醒来给她盖被子。
她甚至会觉得,就在紫宸宫里,在他编织的这个幻境里,如果能做上一辈子到梦也是很好的。
微风和缓,阳光疏朗,她爱的和爱她的人就在身边,再过二百多天,就会从两个人变成一家三口了。
但梦总是会醒的,萧枕在门外禀报,皇后和贵妃求见。
刚才那片刻的宁静祥和就像是太阳下流光溢彩的肥皂泡泡,啪一下就碎得毫无痕迹。
陈初平伸手摸了摸李欢迟的脑袋,站起身:“宣吧。”
皇后和贵妃进来时,已经有人搬了一把椅子让陈初平坐下,他在李欢迟身边,所以行礼的时候是对着两个人的。
皇后似无所察,一应礼数十分周全,而贵妃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垂下眼去行礼。
“平身吧。”陈初平生病的时候她们来见也只是在门口转了一圈就离开,如今才是第一次在病后见他。他看着气色不错,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坐在椅子上牵着李欢迟的手让人给她们看座。
李欢迟别扭了一会刚要开口向两人问安,被他轻压着肩膀按在椅子上。
“欢嫔有身孕,那些虚礼就算了。”
皇后也没指望能让她行礼,点点头随着宫人的引导做到一旁:“这是太后和各宫姐妹托我与贵妃带来的礼物,算是恭喜欢嫔喜得龙子。”
她身后的宫人们训练有素地一一上前,将那些礼物一一展现在二人面前,旁边还有个报名的。
“六瑞宫,赠西碧玉鲤鱼闹莲杯一对。”
第一个唱报的自然是太后的礼物,贵妃抬眼看着皇帝,他神色如常,或者说全部的精力都在身边那人身上。
果然这些东西,对秦家意义非凡,但对别人来说就是个普通玉器。
“景晴宫,赠丝绣万里江山屏风一盏。”
唱报不断,礼物流水一样在几人面前经过,大多数时间收礼人都没什么表示地坐在那,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在她跟前如同过眼云烟般让人提不起兴趣。
“晋德院,赠牙雕鬼工球一对。”
唱到这时,她才抬眼看了看,皇帝马上叫停,让人将东西送到她眼前。
接下来的东西也是这样,名不名贵倒在其次,有趣些的小玩意似乎更得她的青睐。
几十件礼物过下来花了半炷香的功夫,大都没入这位贵人的眼,但好歹没出什么岔子。
“既然东西送到,妾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皇后朝陈初平福了福身,看向李欢迟:“陛下子嗣不盛,每个孩子都是这宫中的宝贝,妹妹有什么需要,尽可以让人去景晴宫提。问安什么的也省了罢,难得路上颠簸,万望保重身体。”
她从来就没去过景晴宫和六瑞宫,住更是和皇帝同吃同住,要出了什么问题,陈初平还在前头扛着呢。
贵妃觉得她真是多此一举,但皇后说这些话时异常郑重,让人不会觉得这些都是场面话。
这也就是那么多年来虽然没什么宠爱,但还能掌管好后宫的原因吧。
公事公办,她确实更像陈初平的下属。
“妾……知道了,多谢皇后娘娘和各宫姐妹关心。”李欢迟依旧坐在躺椅上,但稍微立起身,也客气回应道。
“那妾就告退了,还望陛下圣体安康。”皇后最后一拜,就要离开,却发现贵妃并没有一起。
“姐姐先走吧,妾还有些事要与陛下详谈。”贵妃朝她点点头,眼底是从未见过的复杂。